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文案 ================= 书名:(EXO)囚人 作者:王王王王爸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晗,鹿恩星 ┃ 配角:朴灿烈 ┃ 其它:EXO ==================   ☆、C1:独一人的疏离   请让我可以保留最后的尊严   或者请将我直接毁灭   -题记-   机场粉丝的吵闹声刺得我耳膜一阵胀痛,举着鹿晗的手牌,我被挤在略萝莉的少女群体里艰难的喘着粗气。   旁边的何棪婷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边用印着吴世勋头像的扇子扇风,一边絮絮叨叨的安抚我即将爆发的神经底线:“恩星啊你不要觉得烦躁,大家都喜欢同样的男人,难免要听她们撕心裂肺的叫喊,你忍一忍,等会儿EXO下了飞机你等着看真人,真人特别帅!完全牛逼!”   “可是现在已经五点多了,如果我再等就来不及做饭给……吃了……”“啊?做饭给谁吃?”   我意识到说错了话,装出一张满带牢骚的脸面对她,还不忘伸手揉揉肚子。   “做饭给我自己吃,我又困又饿……唔……好饿啊……”   她冲我白了一眼,再次满腔热情的盯着航班出口,不再理会一旁放空的我。   也是抓住了这个空子,我猛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鹿晗的手牌,看着手牌上鹿晗的脸,眼神颤巍巍的,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待。   躲过了一劫,还真是侥幸。   我是恩星,一个大学毕业待业在家的漫画画手,住在地处北京黄金段的高级公寓。家庭成员只有一个恨我入骨的男人,如今他是EXO组合里星光熠熠的大明星鹿晗。他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就是普通的我和耀眼的他之间最大的秘密。   粉丝对鹿晗的评价总是温柔如水,清新如晨曦。其实也没错,但这些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他恨我,非常恨。   至于原因,我也不愿回忆太多。   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接机完全是一个意外中午接到何棪婷电话的时候我正坐在花园里画一只晒着太阳午睡的老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老猫一个颤栗吓进了远处的花丛里。我浑身带气的接了手机,就听到何棪婷在另一头抱怨新建的应援站子人手不够,需要我去凑个数的之类的话,我本来是想挂掉电话去捉那只老猫的,但最终被何棪婷用她家小餐馆里一个星期的免费早餐收买了。   千万别以为这是好事,现在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想到鹿晗见到我之后那满脸阴沉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发抖。   更何况……   我低下头去看放在背带裤的大口袋里一直呈静音模式的手机,纠结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不久前我发给鹿晗一条短信问他回国后的第一餐想吃什么,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收到回复。虽然知道飞机上是不能用手机的,但是我发誓发这条短信的时间绝对在鹿晗上飞机之前。   这已经证明鹿晗的心情极其不好了。   他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即使再不爱搭理我也会回“随便”二字打发时间,相反如果有人惹毛他,这个脾气怪异的家伙是打死都不会理我的。   正愣神,我便被何棪婷的手臂戳了戳身子。   “干嘛?”   她伸手指了指离我们几步之远的另一伙人:“闹起来了,今天D4也和咱们EXO一架班机,他们的饭又在欺负咱们的人。”   “有什么好闹的?”   “争地盘啊,谁不希望自己家抢一个好的接机地点……嘶……看不下去了!”突然被气势汹汹的何棪婷拉着走过去,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耳朵里突然涌进来的叫骂声冲昏了头。   “凭什么你们EXO每次都往前站?我们家D4出来都看不到我们接机了!”   “活该你们来的晚,谁先站到这位置就是谁的,没本事你叫什么啊?”   “呀!机场是你家开的吗?”   双方正争执不下,何棪婷推开D4家的人就挡在了帮EXO粉丝说话的女生面前。转头抛给对方一个安慰似的眼神,眯着眼睛对着D4家来接机的粉丝就扯出了一个若有若无冷笑。   “这班飞机的降落时间是六点半,我们因为这个接机昨晚一夜没睡,今天怕飞机提早飞回来不到中午十二点就早早来了机场。大家午饭没吃都饿着肚子也要等在这儿,我们占到好位置是因为我们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何棪婷突然停下来侧身看着我:“现在几点了?”   我愣了愣,手忙脚乱的抽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六点十五。”   她点了点头:“还有十五分钟飞机就降落了,你们这个时候来还想和我们争?自己都不把D4当回事,凭什么让别人让着你们?”   “你们……什么EXO!就是群没实力的笨蛋!”   她突然破口大骂,发出嘤嘤的哭声,肩膀一颤一颤的瞪着我们。   何棪婷估计也没料想到对方会用开哭这种拙劣的伎俩,一边磕磕巴巴的想上前安慰,一边手足无措的向我发射求助光波。   我接收着她的光波,愈发的放大了笑意。   我该怎么拯救你呢,我亲爱的何棪婷。   也就是趁何棪婷发愣的那几秒,她手中的手牌和礼物突然被D4的粉丝夺去,乱撕一气恶狠狠地扔在地板上。边擦鼻涕边抬脚在满地的花花绿绿之中碾了碾。   “都去死吧!一帮烂人!”   我把目光向下移了移,却看到女孩脚下正踩着的——是鹿晗的脸。   一瞬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感觉那股隐隐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   我抬头紧盯着那女孩的眼睛,十指在不经意间悄然握紧。   “你算什么?凭什么踩他?”   她停下动作,没回话,佯装有气势的仰起头看我。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把脚放在他好看又干净的脸上?   你凭什么撕坏印着他名字的应援物?凭什么伤害这个我连碰都不舍得碰的人?   我想要蹲下身子从她脚下抽出鹿晗的手牌,拽了拽,却只能感受到对方又多用了几分力气在那手牌上。   “抬脚。”   她无动于衷。   “我叫你抬脚。”   “白痴。”她嫌弃的看了我两眼,把手牌一脚踢向了仍旧在等待接机的人墙之外。   不知道是种怎样的信念让我气急了眼,我竟然起身就撞开了最里面的那层人墙。   等到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一片陌生人的谩骂声中跌倒在机场的过道上。   我茫然的左右寻找,终于在过道的最中间找到了那个印满脚印的手牌。   来不及站起来,我伸长手臂够到了那个手牌,看到鹿晗沾满灰尘的脸嘟囔了声:“这样不好看。”便抱在怀里一点点用袖子擦拭起来。   似乎刚刚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人群里就有人奋力高呼起来。   机场顿时炸开了锅,我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被无数的呐喊和尖叫淹没。   周围接机的粉丝急速向过道中间靠拢,我惊慌的缩了缩身子,看到何棪婷在几米之外担忧的脸。   她好像在大叫我的名字,她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尖叫声太大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我试着去读她的唇语,心里多少明白了她说的是:“快躲开啊恩星,小心啊,快躲开。”   躲?怎么躲?   我感受到身体的某些部分已经被一些人的脚踩的生疼,伸手想推开她们,大家却如同止不住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向前汹涌。   “不要踩我了……拜托……很疼啊……”   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抱着手牌几近绝望的弓着身子想保护自己,还是不断感受到被踩踏的疼痛。   想到从新闻里看到的那些因为踩踏事故而死去的人,心瞬间凉了一大半。   “够了!快让开!”   是一个充满磁性又微微盛着怒意的男音。   这样的制止也是没有用的吧?我想。   几秒钟后机场却突然回归了平静。   没有人再踩我了,没有尖叫声了。   全部,消失了……   “你没事吧?好像被踩的很严重,没关系吗?”   似乎有人在和我说话,我从双臂间抬起头去看面前的人。   眼睛里积满了泪水,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依稀能判断出他有一副瘦高的身材,打理整齐的栗色短发,还有,明亮又光洁的漂亮额头。   也许是看我半天没反应,他弯了弯腰主动拉紧我的手,一用力就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慢半拍的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想擦干净眼泪,却不想手中的纸巾直接被他拿了过去,轻柔的擦拭起我眼睛上的泪水。   “是我们EXO的粉丝吗?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对不起啊,希望没伤到你。”   我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跑到过道中间来的,谁都不能怪……等下,你们EXO?”   眼泪被擦干净,世界又重新清晰起来。   我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咯噔了一声。   我认识他,虽然他不认识我。   EXO的成员朴灿烈,应该没有认错吧?   容不得我有过多的时间反应,就看到了朴灿烈身后那个永远不可能被我忽视的身影。   是染了粉色头发,已经差不多三个多月没见的鹿晗。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给我任何一种表情,甚至疏离的好像并不认识我。   鹿晗换了一个方向,瞬间就满脸温柔的面对接机的粉丝,航站楼的灯光映的他目光如水,温暖的像是要融化掉整个寒冷的南极。   一定是这里的灯太亮了,不然我怎么会觉得眼眶发胀呢。   这三个月里我想过好多种重逢时的画面。   我想他可能突然记起了我的好不再恨我了;   我想他可能把我抱进怀里说好想你啊恩星;   我想他可能突然就不反感我对他的喜欢了。   做了三个月的梦,仅仅在三分钟里梦醒。   我爱着的鹿晗啊,为什么总这么对我呢。   不能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我一次吗。   心真痛啊。 作者有话要说:     ☆、C2:只属于我的鹿晗   应该是受到惊吓的后遗症吧,何棪婷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话。   直到我下了车即将走进公寓楼,她才暗戳戳地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有些不解的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何棪婷,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撇了撇嘴,满脸丧气的揉着吹了风已经没形的头发:“诶这个,怎么说呢?挺羡慕你的,就这么和灿烈哥面对面说话了。”   我发誓我当场有种想要晕过去的冲动,抬脚就头也不回的往公寓楼里走。   越想越气,在迈进电梯之前我还没忘补一句:“我差点被踩死!”   估计她没走远,应该能听见。   天已经黑了,想起鹿晗过去回国后的工作流程,大概是去公司报道,确认国内通告,然后满身疲惫的回家。   这些时间做一顿晚餐差不多够用了。   可是鹿晗还没回我短信,要做什么呢。   其实鹿晗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多半都是靠着泡面混日子,看着乱糟糟的厨房和空荡荡的冰箱,我不免加深了几分烦躁,好在我记得鹿晗爱吃糖醋排骨,因此冷藏柜里的唯一的肉食就成了我拿来应急的可怜牺牲品。   等到蒸好一锅米饭,把冒着热气的糖醋排骨端上桌的时候,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前进了一小时。   我本以为鹿晗不会太晚回来,可料想不到的是当我迷迷糊糊的趴在餐桌上睡去,被丝毫不体贴人的锁门声惊醒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鹿晗提着行李箱站在玄关静静地注视着睡眼惺忪的我,又看了两眼餐桌上已经凉掉的晚餐,一句话都不说就进了卧室。   我有些尴尬,想把眼前已经变硬的米饭和凝固成糊的排骨端去加热,半只脚刚跨进厨房,就被穿着睡衣走出房间的鹿晗制止:“端回去吧,就这么吃。”   “……啊?”   他冲着餐桌扬了扬拥有完美弧度的下巴:“端回去。”   我乖乖的把手中盘子放回餐桌上,垂着眸子坐回原来的位置。   鹿晗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一步步慢慢踱过来和我面对面坐下,拿起餐具就把米饭送进嘴巴里。   他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饭,好像虽然已经凉掉了也不影响食欲。   我却听着鹿晗咀嚼时发出的“嘎嘣嘎嘣”的声音,感官系统一阵发麻。   那大米,不会没蒸熟吧……   “你不要再吃了,我拿去重做。”看不下去的我这么说。   鹿晗摇了摇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皮的带动下一颤一颤的,一双圆眼睛如同灌满星辰般望着我 。“不用。”他放下餐具:“恩星今天在机场表现的真好,死死抱住我手牌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我打了个冷颤,和鹿晗相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惧色。   我们家大明星这么温柔的对我说话通常都是冷嘲热讽的前兆,这次也不会有例外。   “最近喜欢上朴灿烈了吗?或许……你想要他电话?我有,给你好了。”   慌张的摆了摆手,过度的紧张已经使我面部充血脸颊发烫。   “不要害羞啊,你脸好红。”   他突然换上一副我最承受不住的笑脸,伸手蹭了蹭了我脸上不争气的红晕,语气里却灌满了浓浓的戏谑。   “不是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吗?是不是我离开你太久了?还是说……你受不了那么多人跟你抢我,所以想去机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咱们的关系?一对儿兄妹?妹妹还该死的喜欢哥哥?”   “不,不是的……”   “那是什么?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鹿晗……”   我想解释给他听,他却突然站起身来,端着我做的晚餐就进了卫生间。   然后就是挺清脆的食物倒进马桶里的声音。   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不是鹿晗第一次这么做了。   接下来不用思考也知道是我和鹿晗最司空见惯的冷战时间。   我爱的男人总是一发脾气就三四天不理我,无论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了什么蠢事,他最多就是皱皱眉头。   我的鹿晗视我如粪土。   其实这么说还有点抬举我,他简直把我当空气。   任何一个女孩子遭遇到这种对待都难免感到不舒服。   但我不包含在‘任何一个女孩子’的范围之内。   现在的我听到鹿晗的数落已经淡然的像听老师讲课。   受到他不留情面的对待已经像被班主任罚抄课文般平常。   钢铁心就是这样炼出来的。   马马虎虎的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干我就满身疲惫的倒进被子里。   关了那盏刻着彩花雕纹的落地灯,黑下来的房间里滴滴答答的回荡着钟摆的摆动声。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鹿晗的房间还亮着灯。   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呢?   我正苦苦思索,隔着一面墙,突然就有婉转的吉他之音传过来。   我将耳朵贴在墙面上,鹿晗干净无杂质的嗓音便吟唱起那首收纳在EXO一辑里的蝴蝶少女。   要知道那张专辑里的歌我可是反反复复的听了上百遍,任何一首歌都熟的掉渣,更别说是这首很喜欢的作品。   “So Baby Don\'t Go 带我到会有你的地方永远都在一起走”   “oh 我们要一起飞到世界的最中心”   “……”   静谧的夜,即使周围都是黑暗,也好像从黑暗之中迸发出了某道光亮。   我忘了有多久没听他在这么近的距离唱歌,似乎有五年,或者更久。   伴着歌声入睡,当晚又是一场让我几近崩溃的梦。   大雪冰封了正直除夕夜的北京,烟花一朵朵炸开把天空烧成了艳丽的玫红色。   远处的黑发少年穿着件贴身的呢子大衣,一半的脸都裹在我送给他的那条围巾里。   他手中拿着已经被点燃的仙女棒就朝我跑来,急得跺了跺脚,大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四溅的火花:“快拿啊恩星!都要灭了!”然后一股脑的把所有仙女棒塞进我手中。   “呀!烫烫烫!”听到我乱了阵脚的叫喊,他又两三步跑了回来,夺过我手中的仙女棒毫不留情的整把砸在鹅卵石铺成的小石道上。   我看着他滑稽又认真的摸样眼睛里都笑出了泪水。   刚刚准备调侃他两句就听见他从围巾下传出来的闷闷的声音:“好啊!你敢笑我!”说着就气势汹汹的朝我跑来。   我迈开腿卖力的跑向相反的方向,无奈地面上铺了一层雪,脚程又不及他快,背上一沉,个子高我大半头的家伙就这样压了上来。   “啊!真舒服!你背我回家啊恩星……我累了……”   “才不要背你,好沉你快下来啊死鹿晗。”   “不要下来,就让你背着,我有秘密想告诉你。”   “恩?什么秘密?”   “这个啊——”   他有些神秘的俯下身,嘴唇贴着我的耳垂,呼出来的热气打在我的颈间又湿又痒:   “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呢恩星,是咱们隔壁班新转来的女生,对她特别喜欢。”   ……   被提早订好的闹钟吵醒,我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的转头看向窗外。   看来天气多变的北京又要迎来一场阴雨,天空已经叠起了一大片厚厚的乌云。   我试着用手去铺平被我不安的翻滚压的满是皱褶的床单,眼睛却忍不住去看堆在一边的枕头——   果然啊,上面又是湿湿的一片。   我宁愿相信浸湿它的是汗水而不是泪水。   我宁愿相信我正处于一场最最可怕的噩梦里。   多希望回到那个除夕夜之前啊鹿晗。   你依然顶着一头温顺又柔软的黑发;   你依然是只想让我一人背的赖皮鬼;   你依然是只属于我一人的此间少年;   你依然是只会把秘密告诉我的鹿晗。   再来一次吧,我不听你的秘密了可不可以?   再来一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C3:你不能怪我   九月的风吹走了八月的闷热,繁琐的雨季如期而至。   最近几天总是连日的阴沉,吃了何棪婷家一个星期免费早餐的我揉着肚子走出小餐馆,终于看到了南边办公楼上的那道颜色清淡的彩虹。   何棪婷在我身边手舞足蹈的讲述昨天鹿晗拍戏她们去片场探班的情况,不断拿“鹿晗帅到爆,女主白富美”这种话轮番轰炸我,真是烦到炸。   鹿晗在国内的新戏《若非》开拍了四五天,大大小小的剧照和花边新闻已经在粉丝圈子里满天飞了。   我每天都坐在电脑前科普这部剧,甚至还下了原著小说,花了一整个下午看完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在悲伤的结局里走不出来。   故事最后相爱的一对男女生离死别,天人永隔。   我猜鹿晗拍这部戏的时候一定受尽了折磨,毕竟感同身受。   还有件不得不提的事,例行的同学聚会越来越近了。   周五晚上我穿了件宝蓝色的格子衫,没多做什么打扮就去了三里屯的酒吧街。   去年的同学聚会和今天选的是同一家酒吧,第二次去那种地方我也就熟络了不少。   我们班长是个典型的富二代,从推开酒吧的大门看不到几个人时我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又包场了。   一阵和老同学的嘘寒问暖,我被硬灌了几杯酒,听到有人叫我才头昏脑涨的回头去找那声源,一个小身影在吧台边晃了晃朝我走过来,我愣愣的看了她好久,才想起来这是大学里关系最好的圭夕。   这丫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本来齐腰的长发竟然短到了耳根,当年素面朝天的她也化起了淡妆来。   我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扳正她的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怎么了这是?”   她冲我晃了晃胳膊上的手链:“被韩流冲昏了头,你看我现在帅吧。”   久违的重逢自然要谈天说地,我们俩把大学的那些事儿统统拿出来说了一遍,讲到记忆深刻的地方缩着身子笑倒在沙发上根本直不起腰来。   后来说累了也笑累了,她就靠在我身上,双臂像从前一样抱紧我的腰,像个撒娇的小孩。   “恩星,其实今天我们还在打赌鹿晗会不会来呢,毕竟是同学,都挺想他的。”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他现在是艺人不太方便来,今天他还跟我打电话抱怨说想你们了来着。”   她反映了那么几秒激动的推开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似月牙:“你和鹿晗和好了?他不怪你了?我就知道啊!你们当初可是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兄妹诶,他怎么可能不要你了!”   我听到“当初”两个字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是不要我了,只是这种事情要我怎么说出口呢?   如果圭夕知道我在撒谎的话,大概也会理解我的吧。   “宋唯樱的事情其实不能全部怪你的恩星,你有你的理由,我知道的。”圭夕叹了一口气往我怀里钻了钻。   我本来想说谢谢,却听到她自言自语般的后话:“只是想起来她那样一个女孩,确实有些痛心……”   我们各自陷入了回忆里。   她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放大的异常清晰。   我任她依靠也不觉得肩酸,慢慢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彩灯出了神。   不知道是光芒太过刺眼还是真的死撑了太久,眼睛里竟然堂皇的掉下了泪水。   我突然想捂脸痛哭,又怕吵醒肩上的圭夕。   我开始想你了,宋唯樱。   那年我才十八岁,你就那么和我爱的鹿晗手牵手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然后他笑的灿烂,告诉我你是他的宋唯樱。   我挺嫉妒你的,他从没那么跟别人介绍过我,他从不说我是她的恩星。   你真的是个干净又善良的人。   你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鹿晗,甚至把作为她妹妹的我也捧在手心里。   每次咱们三个一起出现在图书馆,你都会帮鹿晗准备方便携带的U型靠枕。   你知道他颈椎不好,特意让他把那东西戴上,你说这样不会伤害身体。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鹿晗看书的时候更习惯靠在我肩上。   他说他习惯了我的头发香味,他说我的肩膀弧度刚好和他侧过头的弧线吻合。   所以鹿晗总是在累的时候靠着我,一直到疲惫感都消失为止。   可是自从你出现,他就再也不这么做了。   还有啊,大家周末聚餐的时候。   我和鹿晗不依不饶的用筷子打架争一块红烧肉,你却突然夹起一块新的放进他碗里,满带笑意的说:“你可是哥哥啊,还和妹妹抢。”   鹿晗转头对我做了个鬼脸,乖乖松开筷子埋头吃饭。   今后他就再也没和我争过什么,都是因为宋唯樱姐姐你。   其实那时候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即使你抢走了鹿晗一半的爱。   最让我反感的是大一期末考后的那一晚。   那晚我心情不好,买了好多的罐装啤酒蹲在路灯下喝完,然后跌跌撞撞的背着书包朝家的方向去。   飘着很大的雪,我在下楼梯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远处路灯下的你和鹿晗闻声就向我跑过来。   你一边搀扶我一边满脸担忧的问我怎么样,我却恨不得抬手给你一巴掌。   我会摔倒是因为看到了你们在路灯下接吻,你用双臂环着鹿晗的脖子,吻的那么动情,那么深。   我不知道那天我到底哭的有多凶,直到鹿晗抱起不能走路的我进了家门你都守在门口不放心我的伤势。   你那么关心我,我却开始恨你。   我还真是讨厌啊。   之后我骨折打了三个月的石膏,鹿晗终于不是每天都守在你身边了。   和我同班的他寸步不离的陪着我,带我去画室给我当模特,陪我去图书馆借参考书,甚至在回家的路上背着我。   那天黄昏我趴在他的背上,带着几分不正经问他:“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会不会喜欢我?”   他踩着余辉,几乎不假思索就说会。   我问他为什么,他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歪着头回答:“因为你可爱啊,可能和你相处时间长了吧,总觉得你是不一样的。”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我心情大好,又步步紧逼的问:“我和唯樱姐一起追你,你答应谁?”   鹿晗的回答是我诶。   我问他原因他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于是我就在他背上拼命的晃,还准备咬他的耳朵。   即将咬下去,鹿晗突然侧过头来看我——   我就这样不小心的一口咬上他的嘴唇。   我呆住了,他呆住了。   还年幼的我们并没有飞快的分开,而是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直到鹿晗的嘴唇变成了樱桃般红润的颜色。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知道唯樱姐姐你看出来没有。   鹿晗开始有意无意的躲我。   我以为时间会把这一次悸动深埋成灰。   却想不到往后的发展,将咱们三人带入了死循环的境地。   宋唯樱,你不能怪我。   你的世界有很多人,我却除了鹿晗,什么都没了。   回家的路上是圭夕送我的,重新下起了细丝般的毛毛雨,没打伞的我们多少被淋湿了一些。   狼狈的推开家门,家里却一反常态的开着客厅的主灯。   鹿晗今天回来的比我早?我边抖着头发上的雨水边纳闷。   “啊,是你!”   从门后冒出来的男人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连退了好几步撞上桌角。   他被我滑稽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眨眨眼睛冲着我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吵别吵,鹿晗睡了。”   会了意点了点头,我努力压惊。   “朴灿烈,你怎么在我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C4:越界的惩罚   “我来你家住啊。”他回答的理所当然,卸下耳朵上的耳机把线围着手机饶了几圈,然后便盘着腿坐到沙发上,睁着双大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住我家?”我愣了愣:“鹿晗身体不好公司才允许回来,难道你也有什么病啊?”   朴灿烈又一下子笑了:“喂你怎么和鹿晗哥一样幽默?我这么有活力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吗?”   “那是为什么……”   朴灿烈一只手撑着下巴故作郁闷的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诶,我到了瓶颈期写不出歌了,宿舍那帮家伙又太吵,灵感都飘走了,所以公司让鹿晗哥把我领回家,感受下家的温暖,然后说不定我就能写出感动世界的好音乐!”   “噗,什么逻辑……和两个大明星同居,如果被别人知道的话我应该会被撕掉的吧……上次在机场谢谢你啊。”我尴尬的揉着头发。   “你……都不带伞的吗?被淋得好湿,会感冒诶。”   他起身熟络的走进了卫生间,拿出我的那条粉色毛巾,边把叠成豆腐块的毛巾抖开,边朝我走来。   我正想问他要干嘛,毛巾就毫无预兆的盖在了我的头发上,眼睛也连带着被毛巾遮住,我伸手想把毛巾拿下来,就听到他轻声说别动。   朴灿烈那双不算大的手握着毛巾帮我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动作不大,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弄疼我:“以前做练习生的时候我就是不注意这个,有一次淋了雨没怎么注意差点就烧晕过去了,得注意才行啊,这么马虎迟早要生病的。”   我僵着身子看着朴灿烈几公分之外又白又小的脸,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朴灿烈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跟着毛巾转动,一副认真又无害的摸样猛地让我想起了高中时期我养的那只英短猫,那只猫的眼睛也像他一样圆圆的,我丢出球逗它,它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   “原来你是鹿晗的妹妹啊,上次在机场的时候我还纳闷鹿晗干嘛那么在意你呢。”朴灿烈帮我擦拭着发尾,无意间提及的一句话却让我重重的一怔。   他估计感受到了我的身子更加紧绷,连表情都发生了变化,停下动作疑惑的问我:“怎么了?”   “鹿晗在意我?”   “对啊,后来上了保姆车他问我被踩的那个女孩没事吧,我说没事儿,他就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没事就好,当时我们EXO其他几个人还挺好奇他怎么了来着。”   顿时觉得内心的阴云散开,眼睛涩涩的,嘴巴却快要咧到了耳根。   激动中没想那么多,我拉下朴灿烈放在我头顶的手就握在手心里,如果不是他告诉我鹿晗已经睡了,我简直怀疑自己要跳起来:“告诉我这个,朴灿烈你真是个好人!”   朴灿烈低头瞟了眼被我抓住的手,什么都不说,视线向上移了移,挑着眉毛看我。   瞬间感觉到了些不合适的地方,我暗戳戳的缩回手,把所有表情都藏起来,不敢再看他的样子。   朴灿烈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纠结。   “女生好奇怪,前一秒还满脸抑郁后一秒就雨过天晴,真是不能理解。”   他用一句话转移了焦点,我也跟着松了口气,朝几米之外的客房看了看。   客房已经放入了朴灿烈的物品,打理的既干净又整齐,相比之下我想到了自己战场一般凌乱的房间,反射性的就想去检查一下房门有没有锁好,怕属于我的一片小天地就这样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之下。   他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用我的毛巾百般无聊打了个蝴蝶结,看似不经意的嘟囔起来:“不久前鹿晗带我熟悉房间,我一好奇就朝你屋里看了看……恩……怎么说呢……大胆张扬,真是充满了个人风格,   心存侥幸的我仅剩的希望火光被朴灿烈一盆冷水浇灭。   估计是我踩了屎似的烂表情看的他心情大好,他露出一排白牙对我笑的开心:“你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从被打击的挫败感中走出来,我有气无力的回了句:“恩星……”   “鹿恩星?”   鹿恩星……   好久没人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了。   自从爸爸去世后我都快忘记了自己是姓鹿的。   记得以前他活着的时候总是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口渴的时候就对着里屋喊:“恩星啊,给爸爸沏一壶茶……恩星?恩星啊!鹿恩星你不沏茶就算了好歹答应一声啊!”   现在想想,简简单单的“鹿恩星”三个字,还真是承载了满满的回忆。   虽然沉重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很乐意享受。   即使,鹿恩星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你怎么不说话?”   朴灿烈及时制止了我刨开更深层的记忆,我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拿过他手里被五花大绑不成样子的毛巾往卫生间里送:“困死了,快去睡吧,明天应该还有通告吧?”   他点点头:“那我先睡了,你洗完也早点儿睡,晚安啊恩星。”   被朴灿烈一声充满暖意的“晚安”安抚了神经,我结束洗漱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天花板,我脑子忍不住反复想象接机的那天鹿晗问‘那女孩儿没事吧’的样子。   那时的他是什么表情呢?   漫不经心?又或是满脸担忧?   越想越难以入睡,我翻了个身抓起靠枕蒙住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思考那些。   窗外却突然奏响了震天的雷声,我一惊从床上坐起来,隔着一层玻璃看到北京城正经历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雨。   我开始觉得不安,我想到了在隔壁安睡着的鹿晗。   他怕打雷,从小就怕。   现在……一定吓坏了吧?   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   我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想起鹿晗曾经遇到雷雨天皱着眉头流冷汗的摸样就觉得无比揪心。   怎么办呢……   怎么办……   “挤一挤,行不行?”   门突然被推开了,我看到黑暗之中走进来了一个瘦高的人影,仅仅只有轮廓我便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鹿晗。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抛下这样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似乎正等着我的回应。   我没做过多的考虑,向床里面挪了挪身子,算是默许他上来。   鹿晗迟疑了几秒,被子里一溜烟灌进了许多凉气,他终究是钻了进来。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   鹿晗背对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急促而不安的呼吸声。   忘了是在第几次雷鸣过后,他彻底败给了恐惧转过身来,然后我腰间一热,他抱住了我。   鹿晗的手臂死死地圈住我的腰,身子往我怀里缩了缩。   我被他蹭的有些痒痒又不能动弹,认命的朝他贴了贴,用手环住他的脖子,想再传递给他些温暖。   即使是这样亲密的姿势,我和他也并不觉得尴尬,这算是我们之间最不可思议的默契。   慢慢的,他的呼吸声变的平静。   偶尔有闪电照亮整座屋子,我看到他闭着眼睛像个孩子般睡去,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抱着我的力道也减轻了几分。   我伸手摸了摸鹿晗柔软的头发,把他宝贝般抱在怀里。   记得曾经的我们也是这样的。   自从咬了鹿晗的嘴唇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紧张,直到遇到一场大雨。   那晚下了自习回到家后天气就宛如今夜,我房间门一响鹿晗就走了进来,然后也不经我同意就钻进了我被子里。   我还没睡,带着气推了推他:“你不是躲我吗,你别进来,你害怕去找爸爸睡。”   鹿晗却不依不饶的抓住我推他的那只手,翻了个身把我压在身下,低头在我耳边没好气的回了句:“你别动,谁让我只有抱着你才能睡着。”   当时真的是百般委屈。   不过是一个意外的咬唇,这家伙就那么多天不理我,早饭不和我一起吃,午饭不和我一起吃,放学也让同学骑单车送我回家。   除了和唯樱姐一起出现,其他时间几乎见不到人,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害怕了知道来找我了?   “你去抱宋唯樱啊!找我做什么?”我眼泪都涌上了眼眶,差点不受控制的哭出来。   鹿晗估计是感觉到了我声音里有哭腔,松开桎梏着我的手乖乖躺回旁边去。   “你别哭。”   “凭什么不哭?”   “我没躲你,我躲我自己来着。”   我当时也没多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侧过身看鹿晗,他抓住这空子又一下子抱上我。   我没推开他,只是有些无奈。   “下次再这样就不让你抱了,肩膀也不给靠,你也别指望我背你,我说真的。”   鹿晗轻笑了一声,我全当他默认。   我的额头就挨着他的鼻尖,我们离的那么近,近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总是忍不住想亲吻他,但想到最先触碰这嘴唇的女生并不是我,瞬间只想抬手将那里擦干净。   我真的这么做了。   当我用大拇指一点点抚过鹿晗柔软的嘴唇时,他就那样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看的那么认真,瞳孔像一面要将我吸进去的镜子。   于是我第二次咬了鹿晗。   这次我咬的很重,像在吃好吃的水果蛋糕。   尝到他嘴唇上的血腥味后我一点点把血渍舔干净,本想这样就分开,可抬头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又像是中了一场缠绵的情蛊。   我根本不受控制,压抑着的感情像要将我淹没。   我的吻细碎而缠绵。   鹿晗没有打断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收到了鹿晗的回应,   他闭上了那双令我着迷的眼睛,不轻不重的啃咬着我的嘴唇,像我对他那样,似乎是在惩罚我的越界。   可是那无法掩饰的温柔,彻底将我们拉近了醒不来的噩梦中。   爱能成魔亦成疯。   我早就将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C5:崩坏的天空   朴灿烈真的是活力之神。   永远别去怀疑这句话。   第二天早上被朴灿烈折腾醒的时候天还蒙蒙亮,身边没有鹿晗,朴灿烈说鹿晗有场戏需要赶在大清早拍摄,所以早早就被经纪人带走了。   我半睁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徘徊在梦与现实的边缘:“那你叫醒我干嘛。”   他蹲在床边,双臂叠在一起看着要死不活的我:“趁还没下雨出去晨跑啊。”   晨跑……   我心里正屹立着的小人瞬间中枪倒地血流不止。   真想竖起中指,委婉的道一声“次奥”。   “灿烈啊,乖听话你去跑吧再让我睡一会儿……”我倒头就要埋进被子里,立刻被朴灿烈的手臂拽起来:“恩星啊,乖听话跟哥哥出去晨跑,身体壮壮吃嘛嘛香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呐。”   我抛了个白眼,乱哼哼了几声认命的起了床,然后在朴灿烈长官的监督之下完成了洗脸刷牙等一系列自我清理工作。   当我站在卫生间门口接受朴灿烈检阅的时候,他还不忘伸手把我嘴巴边上没洗干净的牙膏擦掉,一字一顿的说:“马虎鬼。”   “切,那是姐姐没睡饱。”我抱怨一声从朴灿烈支着门的手臂下钻过。   “喂,这样长不高诶。”他转过身对着我的背影苦口婆心的告诫。   “没关系,长过一米六了我已经胜了。”   出门的时候起了淡淡的雾霾,来来往往的车子亮着车灯,北京完全是一副还没从夜里苏醒的摸样。   我和朴灿烈摸着黑沿着人行道慢跑,他带着顶棒球帽,帽檐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好看的脸。   我皱了皱眉头,实在是受不了这家伙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下怕摔倒的样子,心一软就问:“大明星,你帽檐那么低看得到路吗?”   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一排闪亮的白牙对我笑了笑:“不然呢,你帮我?”   “帮你……”我撇了撇嘴:“怎么帮?”   朴灿烈停下来,朝我伸出了有修长指节的手:“你握紧我当我的眼睛啊,呐,这样我就不会摔倒了是吧?”   我也跟着停住了步子,迟疑了一会儿,想到他可能真的会跌倒也顾不上什么害羞,抓紧他软绵绵的手就接着向前跑:“你跟好我啊,我可是一双近视二百五十度的眼睛,万一带摔你可不负责。”   “……”   收不到回应,我有些纳闷的偏过头打量朴灿烈。   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知道朴灿烈收敛了笑容,似乎正看着我们指尖相扣。   也许是没想到我真的会拉住他?所以正在感动中?   ……都怪我太善良啊。   “灿烈啊,你拉紧我啊。”我心情大好,又自以为温柔的补了一句。   手部传来更加真实的触感和热度,他真的乖乖牵紧了我。   “你不会放开我的吧?”我听到朴灿烈这么说。   “恩,不会放开你的。”   拉着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人踏过这条熟悉的街,人行道上的雨水还未干,潮乎乎的空气把这个早晨的气氛映浸湿的无比滋润。   好像连心里最阴暗的角落也被照亮起来。   你是阳光吧,朴灿烈?   朴灿烈的加入,真是在我平淡无味的世界里添加了一笔浓重的彩墨。   早饭过后他就和我挤在电脑前看我完成这个月的漫画画稿,边看边嘟囔真好看啊你什么时候画画我。   于是我就早早结束了工作,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专心的用鼠标勾画起他的Q版。   几个小时后他看到上色的成品,吵着闹着让我帮他下载到手机里,还设置了手机桌面。   从此每天缠着我画他就成了朴灿烈的人生一大要事。   有天他赶完通告回来帮我做家务,意外从我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本我大学时期的画册。   那本画册本来是我想要送给鹿晗的毕业礼物。   前二十页是各种表情各种动作的鹿晗,后二十页,是我为了讨好鹿晗特意画的宋唯樱。   朴灿烈仰着一张好奇脸,指着某页上抱着几本书站在樱花树下的女孩问我:“这是谁啊?好漂亮!”   我看似无意的瞄了一眼那张画,接着爬上柜子去擦柜子最顶端的灰尘。   “是鹿晗以前的女朋友。”   “以前的啊……这么漂亮干嘛要分手呢?嘿嘿恩星,你有她联系方式吗,给灿烈哥哥怎么样?”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在柜子上俯视着朴灿烈:“她在国外,联系方式早没了。”   “哦。”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重新把画册放回旧箱子里:“恩星不是怕失宠所以不肯给我吧?”   我抬手把抹布朝他扔过去:“朴灿烈啊,你有宠幸过我吗?”   他哈哈两声接住抹布冲我点头:“住在你家这么久了我可是每天都很宠你啊鹿恩星!”   “那就谢谢每天喊我起床做饭给他吃,无聊就拉着我逛街晨练的朴灿烈了。”   他冲我傲娇的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其实宋唯樱的手机号码,我到现在都是有的。   可宋唯樱本人的确再也联系不到了,毕竟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关于她的故事很长,上次回忆到哪了?   对了,是那个雨夜里的吻。   第二天我们一起坐公交去学校,我贴着鹿晗炙热的胸膛被挤的无法喘息,他抓紧车门边的扶手,为我在他的双臂间隔绝出了一块安全却又狭小的空间。   我戴着耳机流连着窗外的风景,心里一片坦然。   放下了一直以来的心事,我整个人都觉得轻松,面前的鹿晗偶尔对着我笑笑,我看着他,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喜欢。   车子一站又一站的走走停停,一切都平凡的近似于每一个普通的早晨,直到公车在一个便利店门口的公交站牌前停下来。   上车的有提着菜篮的老人,抱着篮球满身汗水的体育生,穿戴整齐手握文件夹的白领,我和鹿晗却不约而同的只看到了跟在最后的宋唯樱。   上车后她娇小的身子被挤在车子的最角落,似乎看到了我们,想要过来却根本无法走动。   于是就发生了很奇怪的一幕。   正牌女友宋唯樱看着自己的男友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把妹妹揽在双臂间,说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就是觉得的别扭。   后来我想,宋唯樱大概在那时就已经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改变了。   之后鹿晗真的没有躲我,他会偶尔会勾着我的脖子,像土匪勒索着人质一般不正经的问一句:“咱们是兄妹,你知道的吧?”   每到这时,我总会笑着还击:“我是别人送给老鹿的小孩,你知道的吧?”   然后便是一阵好长的沉默。   鹿晗并不反感我喜欢他,但他却从不说喜欢我。   我不敢料想如果再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来,等待我和鹿晗的是一个怎样的将来。   时间又兜兜转转了几个月,我谈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   当同社团的严一辰把写满了我名字的十一朵纸玫瑰交给我时,我正站在走廊上吹风。鹿晗和宋唯樱支着围栏闲聊,看到这一切时停下了谈笑声。   “和我交往吧,鹿恩星。”   我手足无措的看向鹿晗和宋唯樱,他们却只是无动于衷的立在那儿。   我隐隐感受到了心里的挫败感,直到接受严一辰的前一秒,我都在幻想鹿晗可以站出来制止,然后说:“恩星是我的,不能答应。”   但是这终究是幻想啊。   从此三个人的图书馆时间变成了四个人,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两成对。   严一辰对我真的体贴入微,我时常想,如果不是心里早早被鹿晗填满,也许真的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他也不一定。   七月,我生日。   KTV里我喝的失去了理智,关系好的同学围着我和严一辰拍手哄叫着:“接吻!接吻!接吻……”   其实我是不想把嘴唇借给除鹿晗之外的其他人的,但是不容我拒绝,严一辰已经凑了上来,大手桎梏着我的后脑,舌头灵活的撬开了我的牙齿肆意的掠夺。   我有些想哭。   我从小就把自己定义成鹿晗的专属品,这是第一次和除了鹿晗之外的别的男生靠的这么近。   别扭,不舒服,甚至是反感在我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我想推开他,最终却没有抬手的勇气。   一个吻结束之后我喝了更多的酒妄想把口腔里严一辰的味道洗去,鹿晗一动不动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我,表情冰冷的鄂人。   后来玩够闹够,鹿晗拉着我回家。   我一路上抬手拼命地擦着嘴唇,明明不想哭,眼泪却像决堤似的止不住。   是我真的太吵了吧,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鹿晗狠狠地甩开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看我:“鹿恩星,你还想怎样?”   我垂着头不说话,鹿晗侧着脸轻笑起来,看着我的眼神里甚至有几分轻浮:“你觉得嘴巴不干净?我帮你?”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鹿晗上前两步,抬手粗暴的擦起我的嘴唇来。   我闷哼一声,眼泪又重新掉下来,抓住他动作间的空隙,咬着牙道了一声:“疼……”   他像是听不见,力道越来越大。   “哥,别擦了……”   真的,好疼啊……   鹿晗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身子怔了怔复杂的看了我两眼,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鹿恩星,你叫我哥?”   我也跟着僵住。   没错啊,我叫鹿晗哥了。   认识我们两个的人都知道,鹿恩星是打死也不肯叫鹿晗‘哥’的。   即使曾经鹿晗无数次拿着糖果诱惑我我都没让步过,于是他干脆也不再叫我‘妹’,这种亲人间的称呼对于我和鹿晗来说,实在生疏的可怕。   鹿晗猛地推开我:“你为了严一辰打算放弃我了?不想再喜欢我了吗……”   我只能摇头。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不做你哥了,恩星。”   鹿晗用充满酒气的双唇蹭上我的鼻尖,一点点向鼻尖之下摩挲着。   我不适应的打了个颤,刚想开口叫鹿晗,就被他探进嘴巴里的气息麻痹。   他第一次这样近似疯狂的吻我。   我被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被动的仰起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这个吻好痛,混着浓浓的血腥味和酸涩的眼泪。   “鹿恩星。”他呢喃着:“接着喜欢我吧。”   十八岁的天空就这样崩坏。   总有一些人愿意划破命运的尺度,就这样,在爱里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C6:爱他的权利   最近睡得很不好,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梦到小时候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不久前我正坐在阳台上洗几件鹿晗和朴灿烈换下来的衬衫,突然之间就头脑一片空白,一个没坐稳从凳子上跌了下来。   我半天没能站起来,直到朴灿烈出房间时看到我,才急急地跑过来,一路搀着我回了卧室。   “鹿恩星,你没事吧?”他一遍又一遍的问我,我只是笑着摇头。   我真的没事儿,就是好困,想睡了。   一整个下午朴灿烈就坐在床头守着我,我想叫他去休息,他却固执的摇着头,任凭我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我也实在是累糊涂了,竟然枕在床头就那么睡了过去。   然后我又做了梦。   梦到了那个可怕的童年。   我回到了六岁之前   ——   六岁之前爸爸妈妈我都有的,温馨快乐我也都体验过。   有一天妈妈发现了我爸出轨,一气之下用刀捅了爸爸的肚子。   好在他没死,只是今后再也没回来过。   爸爸一走,这个家里就变得冷冷清清的,我妈没工作,我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有天我妈拉着我从天桥经过,看到天桥上跪在那里的小女孩面前的破碗里装满了路人给的硬币,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仿佛看金子般盯着我,眼睛里泛着我看不懂的光亮。   第二天我妈突发奇想的让我变成了路边的乞讨儿童,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缩在一个路口的转角处扮可怜。   她叫我拼命的哭,她说这样能引人同情,这样他们就会把腰包里的钱掏出来。   那时候是冬天,我手脚冰凉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就快要死掉了,别笑话我,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我到今天都记得那些日子有多痛苦。   有了钱,我妈又恢复了以往光鲜靓丽的摸样。   我知道她在寻觅一个能供养得起她的男人,然后她就可以重新飞上枝头当凤凰。   当时的我坚信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会带我一起解脱,一起去过好的生活。   可我想的太简单。   她的确找到了一个男人愿意带她离开,但注意啊,是只带她,不包括我。   那年寒冬腊月,我真的没人要了,我开始了实实在在的乞讨生活   我住在一个小胡同被狼狗抛弃掉的狗窝里,狗窝里小小的空间到处都是它脱掉的毛,虽然弄得我皮肤痒痒的,但是在那个冬天,正是这些狗毛让我活了下来。   我白天在路边乞讨,晚上就跑回狗窝缩成一团睡觉,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正当我快要习惯这种生活的时候,改变我一生的人出现了   我永远记得那是个洒了阳光的午后,树下还堆积着没来得及融化掉的冰雪,自行车的车铃声由远及近的作响,最终在我身边停下来。   车上坐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哥哥,他看了我两眼,飞快的骑着车子离开,半晌又骑了回来。   这一次他的单肩包里多了两大盒饼干和几瓶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笑着将这些东西塞进我怀里,伸手拍了拍我脏兮兮的脑袋,说:“你好瘦啊,可是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好漂亮。”   我傻呆呆的看了他几眼,拆开袋子就拼命地往嘴巴里塞饼干。   他眼睛里闪过一刻的不知所措,轻声嘟囔着:“你怎么吃的这么急啊,很久没吃东西了吗?“   我边吃边点头:“好久了,我住的地方没什么可吃的。”   小哥哥满脸好奇的问我住在哪儿,于是我就带他去了属于我的小小空间。   看了我住的地方,他离开时眼神充满了同情。   从此我乞讨回去总能在狗窝里发现饼干和水。   我心里知道总算有人关心我了,就是那个皮肤白皙如雪,双目亮如星辰的陌生人。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不然怎么会那么想见他呢。   一个黄昏,街道上突然来了群身材高大的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拉着我就要离开。   他们说是政府的工作人员,这个区域要整顿了,乞讨的人影响市容,所以一律送到城市收容所里去。   可笑的是当时我哇哇大哭竟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哥哥了。   我没想到啊,正当我胡乱用脚蹬着地抵抗的时候,小哥哥刚好放学经过这里。   他也急了,上来阻止发现根本没用,便急匆匆的跑回家喊来了爸爸。   他的爸爸和他一样是好人,他们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我带回了家。   小哥哥求他爸爸留下我。   他爸爸很认真地考虑了好久,才走过来抱紧我,问我要不要跟着他们过。   当时我哭的眼睛都肿了,看了看小哥哥,又看了看面前充满慈爱的中年男人,含糊不清的嚷嚷着:“要,我要啊……”   从此以后我就有了疼我的老鹿和我深爱着的鹿晗。   我成为鹿恩星了。   而我的梦,也终于该醒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朴灿烈还在,他正把手指放在我的眼睛上,一脸错愕:“恩星啊,你哭了。”   我想摇头,朴灿烈却没给我机会。   ”你看,你的眼睫毛湿漉漉的,还有小泪珠呢。“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我,手指沾了些眼泪拿给我看:”你不要说话,听我讲就好……你刚刚睡觉的时候抓我手来着,你一身冷汗说‘别不要我’,我还真有点春心荡漾了。”   “额……灿烈啊,这是误会。”   他挑起眉毛点了点头:“的确啊,因为接着你就叫了鹿晗的名字。“   我的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被子角,红了脸,把头垂了下去再也不敢抬起来。   该怎么解释呢……   朴灿烈突然握紧了我的手,在我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把我拉进怀里。   他恶作剧般的在我耳边坏笑了一下,把我抱的紧紧的,不容我挣扎。   ”鹿恩星你病了,是心病,这可是我快乐病毒治不好的病诶。“   我的身子狠狠一怔,想反驳什么,却又在心里腾起一股强烈的苦涩。   他说的都对,我没办法做任何反驳。   我无力的瘫软在朴灿烈怀里,眼眶又重新酸胀起来,过大的压力逼得我徘徊在崩溃边缘。   此刻的我一点也不怀疑,只要朴灿烈再多说两句,我一定会懦弱的哭成泪人,再也穿不上那层名叫坚强的盔甲。   “你记住”朴灿烈缓和了语气,指尖勾起我的发尖放在手心里拨弄:“这个怀抱和手掌可以是任何人给你的,除了鹿晗。”   我依然保持着沉默,什么都没回答,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就这么不堪一击的被他攻破。   和鹿晗从小到大的朝夕像旧电影般在我脑海里滚动。   第一次,我哭出了声来。   他是给了我家的人,他是让我变成鹿恩星的人。   他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却永远也不给我爱他的权利。   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折磨。   这种生不如死的疼痛早就足以弥补我当初对宋唯樱犯下的过错。   神啊,别再惩罚我了,拜托……   真的受不了了,真的……   我不能让自己哭的太大声,我得安静点才行。   我怕吵醒那年寒冬小小的我们。   让那时的鹿晗和鹿恩星安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C7:再不复从前   熬夜赶完了这个月的漫画稿件,再看向天边的时候那里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我支着窗台对着手腕上那道丑陋的疤出了神,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楼下的鸣笛声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我愣了愣,竟然是好久没回家的鹿晗。   他因为拍戏需要染回了黑发,对我笑的满脸温柔:“恩星,要到圣诞了,一起去商场吧。”   我就是那么不争气,傻傻的看着他,再次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曾经。   黑发的笑眼鹿晗,这才是我的鹿晗……   你回来了吗。   “小呆瓜,快下来啊。   他语气里满是宠溺,我点点头,关上窗户就开始慌张的找衣服穿。   鹿晗要带我去商场,他对我笑了,这不是梦吗?   我抽出空挡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真实的痛感和肌肤上的粉红都在告诉我这一切是真的。   站在镜子前的我终于笑了。   怕吵醒熟睡中的灿烈,我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强装镇定的进了电梯。   心脏在胸口中狂跳着,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已经麻木的神经被幸福冲昏了头。   我爱的男人在等我,这是我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现在就真实的发生在一个清冷的早晨   远远的看到了鹿晗的车停在绿化带边,我走过去,温度低的可怕的冬日里我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倚着车立着,见到我来了亲密的迎了上来,揽过我的肩膀为我拉开了另一边的车门,送我上了车,还为我贴心的系好了安全带。   这一刻的感觉,真是奇妙啊。   “啊,这就是妹妹恩星吧?”   后座突然传来陌生人的问好声,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后视镜,才发现原来这辆车上,不止有我一个女人。   鹿晗进了车子,点了点头:“是啊,很漂亮吧?”   “恩啊,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呢,我是鹿晗新戏里的合作伙伴卓琳,经常听鹿晗提起你呢。”   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对上了鹿晗的眼神,对方正在只有我能看到的角度里充满玩味的看着我。   啊,明白了。   这些都只是给别人看的作秀对吧?   你看,鹿晗这个坏男人又在伤害我了。   我匆忙掩盖住那一刻的失落,换上一张笑脸回头朝后坐看去。   坐在那里的女人满身我遥不可及的优雅气质,一张精致的小脸裹在围巾里,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如墨般黑亮的大眼睛。   你人气这么高,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大明星卓琳   “卓琳姐姐我很喜欢你呢!我哥经常提我啊?他都说我什么?”我调皮的瞪大了眼睛,扒着车座满脸求知欲。   卓琳还真的用心想了想,这期间她含笑看着鹿晗,像在翻他的什么糗事:“他说他之所以在娱乐圈里对漂亮姑娘百毒不侵,都是因为自家有个特好看,占有欲还挺强的妹妹。”   “噗……真的啊……”   我装作一下子笑喷,倚着靠背身子都直不起身来,笑着笑着就猛地开始咳嗽。   卓琳大概没想到我是这种豪放派的妹妹,跟着我笑了几声,又寒暄了几句便拿出手机翻起微博来,不再搭腔。   车子不知不觉的开出小区,我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想着卓琳的话,不知道压住了几次想要流泪的冲动。   鹿晗说他不看其他姑娘,是因为有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妹妹。   所以这么多年你不再接触其他女孩,是怕我伤害她们吧?   在鹿晗心里,我该是一个多丑陋的女孩啊。   我的占有欲的确很强,如果不强的话,宋唯樱又怎么会死呢   我始终无法忘掉宋唯樱主动找到我的那个雨天。   那天我刚从画室出来,就被哭着跑来的宋唯樱狠狠甩了一巴掌。   一项美丽大方的她第一次哭成失魂落魄的摸样,我斜着头,半边脸又热又疼,却不敢抬手把这一巴掌还回去,这是我欠宋唯樱的,我知道   “我把你当亲妹妹啊鹿恩星?你怎么这么对我?你不要脸就不要脸,别拉上鹿晗行不行?”她嗓音含糊不清,说了半天才艰难的连成了一句话。   我听得云里雾里,想辩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讲什么。   “鹿晗是你哥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能喜欢你哥哥?你……”她越说越气,抬手就又要打下来一巴掌。   我闭上眼睛决定无论她做什么都受着,那愤怒的一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我把眼皮睁开,便看到了阻止她的鹿晗。   他一只手抓住了宋唯樱举起的手臂,站在我们两个人中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应该是刚刚才剧烈奔跑过。   “我对不起你,但是……别打恩星。”   宋唯樱眼睛通红,用心痛的眼神看了鹿晗好久,我以为她会做些什么,最后她也只是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说:“鹿晗……你真恶心。”   我可以包容所有事,却唯独受不了她骂鹿晗。   我想追上去,鹿晗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满眼疲惫,刘海凌乱的散在额头前,我上前两步把他抱在怀里,心疼的一阵阵发颤:“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话……”   他的手臂穿过我的腰间,下巴支着我,语气满是令我着迷的温柔:“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会这么坚定的喜欢一个人,谢谢你恩星,什么是喜欢,我现在领悟的不能再透彻了。   有人说越是善良的人在失去之后越会变得可怕。   这句话没过几天我就体会到了。   我的座位不翼而飞,最后出现在学校的垃圾堆里。   我的论文被碎纸机切割成条状,来不及重做的我花了一整夜粘连,可当我把皱巴巴的论文上交后,却被告知抄袭宋唯樱。   还有很多很多我不屑一提的事。   我尽管觉得委屈,却通通不怪她。   可我实在无法忍受她依旧带着鹿晗送给她的项链在学校里招摇过市。   我实在无法忍受她依旧告诉别人鹿晗是她的男朋友。   于是,我终于决定找她谈谈。   就在鹿晗生日的前一天   “脸色好差,没好好睡觉吗?”专心开车的鹿晗突然这么问我。   我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对他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心里却是无尽的自嘲。   即使这种关心,也只是演给别人看的吧?   “我睡了,就是比较懒,没睡饱。”   我听见鹿晗暗骂了一声嘴硬,脸色沉了下来,抽出一只手把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   “要先去我们拍摄地点那边陪卓琳取东西,有点远,你歇会儿吧。   这一次的我真的吓到了,僵着身子保持着靠在鹿晗肩上的动作,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小心翼翼的仰了仰头,用耳语问他:“可以吗……”   他没看我,估计是感受到了我的僵硬,迟疑了一会儿,伸出右臂圈紧我的肩膀:“睡吧。”   感受着他手臂的温暖,我终于任由自己展现出软弱的一面。   此刻的我只是想单纯的睡一会儿,哪怕这些只是虚假的泡影   那一个清晨,我倚着变回黑发的鹿晗整整安睡了三十分钟。   这三十分钟好像回到了六七年前。   阳光明媚,树影斑驳。   少年时期的你和我坐在老榕树粗壮的树干上,合着肥禅的鸣叫声唱着一只永远唱不腻的歌。   然后歌还没唱完,我们都长大了。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即使你的黑发回来了;即使你的笑眼回来了;即使你的温柔回来了;我们也不复从前了。   因为北京,再也不是那年小胡同里的北京了。   鹿晗,你就在我眼前啊……   为什么这么想你?你告诉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C8:再见了老街   日历上的圣诞节越来越近,EXO在国内的通告量短短几天内成倍上翻。   圣诞当天的歌谣盛典会有和前辈组合的合作舞台,鹿晗不得不暂停了剧组的拍摄进度和其他成员一起投入到紧张的排练当中。   家里因此变得冷清下来,鹿晗和灿烈多数时间都不能赶回来吃饭,有时等到他们结束练习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里,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午后家里的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   我揉着因持续工作而阵阵酸痛的太阳穴,拿起听筒放在耳边,老邻居刘阿婆那久违的苍老声音从听筒另一边传了出来。   “恩星啊我是你刘阿婆,咱们老街的整条巷子都要拆迁了,你们家老房子也没人管,你看看方不方便挑个时间来收拾一下?”   “刘阿婆...要拆迁?怎么这么赶?”   “其实好久以前通知就下来了,只是你爸走了那么长时间,物业联系不上你们,这不是特意来拜托我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的嘟囔着:“好,那谢谢刘阿婆了。”   “哎哟……”刘阿婆的声音透着暖暖的笑意:“阿婆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好谢的?这事儿你可得上心,马上就要动工了!”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下意识的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照片,相框里是一张合照,被我和鹿晗簇拥在中间的中年男人,就是我爸。   那栋老房子是他大半辈子生活的地方,他就像扎根在那条碧影遮天的巷子里,每个胡同都有他留下的笑声。   他病逝之后我和鹿晗又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便搬了出来,毕竟充满了回忆,我们都不忍卖掉它,于是闲置了下来。   细数老街杵立在喧嚣的城市边缘也已经有了些年头,突然说要铲平它,在废墟之上重新林立起高楼大厦,心里顿时泛滥起一阵强烈的酸楚。   我想了想,那里的确有很多需要收拾的东西,窗外的天气似乎不错,不如现在就到老街走一趟。   这决定做的很匆忙,我不想麻烦灿烈,却不能不通知鹿晗。   这件事无论对我还是对他来讲都有极其特殊的意义,我不能剥夺他知道这些的权利。   端着杯水站在橱柜前,我发了条寥寥数字的短信给鹿晗,等了一会也没收到回复,想来鹿晗正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把手机关机后扔在沙发上,我又看了几眼那张照片,抓起外套出了家门。   出租车停在有别样风韵的老街前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对比上次来时,不少墙壁上的墙皮都脱落殆尽,露出其中零零散散的青砖。   几棵曾经只手遮天的柳树不见了踪影,空气里蔓延着从东边巷口飘来的浓郁的檀木香。   我认识这香气,来自一位爱好木雕的老爷爷家里,即使现在那院子已经人去楼空,多年沉积下来的气味依旧挥散不去。   我一步步朝两个转弯之后的老房子走去,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无限放大。   沐浴在阳光下,踩着多年前的石板路,听着树梢上偶尔传来的鸟鸣,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像小时候一样张开双臂去抚摸周围的空气。   刹那间,耳边充斥着无数的声音。   路口早餐店老板的吆喝声;   身边擦肩而过的自行车叮叮的车铃声;   某个窗户中麻将与桌子的碰撞声;   以及五金店收音机里辗转缠绵的戏腔……   这感受太真实,我屏住呼吸,脑海里甚至出现了仿佛昨日重现般的幻境。   正跳房子的孩子;   悠闲吃着早餐的大人;   还有人满为患的缝纫铺;   堆在路边没有处理的碎布渣子……   “恩星!”   我猛的停住前行的脚步,一回身,鹿晗正穿着件淡蓝色的棉布衬衫跟我挥手。   看到我回头,他眼睛笑咪咪的弯成一条线,语气中藏着掩盖不住的想念:“你回来了啊?我一直都在这里,属于你的一切都在这里呢。”   我喘着粗气睁开眼睛,一切都回归平静。   巷子已经到了尽头,走进那个余光能瞟到的胡同口,就是我家了。   打开许久无人问津的院门,我走过庭院,将里屋的房门推开。   屋子里全是阳光,亮堂堂的,家具也都保持着之前的样子,走的时候没有为它们蒙层布,如今也没落上多少灰。   明明很久没回来了,我却从心底升起强烈的归属感,没错,属于我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我习惯性的先进了鹿晗的房间。   墙上贴满了曼联球队的海报,有几张已经失去了粘性耷拉下来。   柜子里陈列着他年少时期收藏的CD,有不少都是LinkinPark的珍藏版,还有几张HOT,东方神起。   现在想想,鹿晗还真是个博爱的家伙。   拉开抽屉的那一刻我不禁笑出了声,花花绿绿的几十张卡片乱糟糟的堆在里面,捡起其中的一张来看,内容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母老虎鹿恩星上课睡觉就是这样的表情   ↓↓↓   (~『~)~zZ   其他的卡片内容也大概相似,都是一些我高中时期做出来的糗表情,被那时酷爱抓我小辫子的鹿晗一张张画下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坏家伙,真是坏家伙。   我咧着嘴笑,眼眶竟然开始发红,不可以啊不可以,眼泪流回去啊流回去。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拼命地用手在眼睛边扇风,总算感觉好了一些,怕再触动些什么,我匆忙地把卡片叠在一起揣进了口袋里,不想再多看一眼。   鹿晗的床下还摆着几双陪伴他驰骋绿茵场的球鞋,我掏出几张纸巾把落在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小心翼翼的压在旧行李箱的箱底。   原来鹿晗离开时什么都没带走,把过去撇的那么干净,是因为真的很讨厌我吧?   他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每一样都是我舍不得丢掉的,可箱里的空间只有这么大,等到我扭扭捏捏的完成取舍,窗外已经是黄昏了。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拉着箱子出了巷口,最后留恋的看了它几眼,算是告别。   巷子外的天空被落日渲染成了神秘而优雅的淡紫色,走了没几步,我便撞见了正朝这里走来的熟悉身影。   是鹿晗。   他看到了我,停在我身边不再向前,居高临下的打量起我手中的行李箱,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收拾好了?”   我点点头:“恩,你还要带走什么吗?”   “我没什么好带的。”他神情淡然:“走吧,回去。”   “你再看家里两眼吧,马上就要拆掉了……”   他愣了愣,但朝相反方向迈开的脚步依旧没有收回来。   “看两眼,道别吗?不用了,我早就道别过了。”   我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跟着鹿晗向车的方向走,他的背影又冰又冷,像被抽离了所有感情。   我恍惚觉得面前的人变得陌生起来,这样的他似乎真的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如果不是和我这个所谓的妹妹还有牵连,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星光熠熠的大明星鹿晗就是当年干净清新的氧气少年。   思绪纷飞间又经过了一个转角,我手中的行李箱一不小心磕在墙上,只听到嘎巴一声,被我勉强扣住的箱盖非常不给面子的崩开了,里面的东西也因此零零散散的滚落了一地。   我连忙蹲下身子想把这些重新塞回去,冷不丁的听到鹿晗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来。   “为什么全是我的东西?”   的确,除了小部分爸爸的物品之外,鹿晗的一切塞满了我的箱子。   他校队时穿的运动鞋;第一次得奖赢来的金球衣;CD;书籍;魔方……   都是他的东西。   “为什么不装自己的?”   我傻傻的装好最后一件物品,重新把箱子提了起来。   一脸满足,却又满脸狼狈。   “这就是我的啊,我想带走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皱了皱眉头,表情越发生冷,翻出后备箱里的便携箱包又一次朝旧屋走去。   我看着他越走越远,有些摸不清头脑的靠在车上,还是决定乖乖等他回来。   大概十分钟后,他拖着明显鼓起来的箱包出现在我面前,一手将那包递过来,一手就要夺过我的:“这些才是你的,咱们换。”   我慢半拍的向后退了退,用手臂护住手中的旧行李箱:“不,我不换。”   鹿晗微微发怒,用了些力气便从我这里把行李箱抢走,向四周望了望,走向一片堆满了垃圾的建筑废墟,一抬手将行李箱丢了进去。   我僵在那里,感受到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嘭”的一声绷断了。   鹿晗踱步走回来,俯身在我耳边轻笑出声:“你还在想过去的鹿晗吗?我已经不要他了你知不知道?别傻了鹿恩星,走到这里,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看着和垃圾混在一起的行李箱,突然又出现了让人真假难辨的幻觉。   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鹿晗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笑。   像在和我告别。   这一次我终是没忍住狠狠推了鹿晗一把,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出来。   “你不要他我要他!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就这么不要他了他很痛你知不知道啊!你把我的鹿晗还给我!还给我啊!”   我捶打了他两下,迈开腿朝废墟跑去,跪倒在那里,把散开的物件一件件捡回来。   泪腺不争气的绝了提,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这么用力的哭吼,却丝毫不想把眼泪抹干净。   此时的我只能感受到对失去的恐惧,我好像真的要失去我的鹿晗了。   我看着他将过去宝贝一样爱护的东西丢掉却无能无力,我看着他那么残忍的伤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分明能感受到他那层冰冷的面具下真正的鹿晗正在哭泣,却无法救他出来。   我就是这么没用,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好。   我真的是最大最大的笨蛋……   鹿晗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把该捡的捡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从废墟边起身,回过头去。   夕阳将鹿晗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在落日的余晖下,鹿晗的轮廓变成了一层镶着边的镀金色。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想知道不远处的他是什么样子。   忍不住想拥抱他,忍不住想嚎啕大哭一次。   离他还剩几步的时候我停了下来,不远处的鹿晗眼角点缀着闪着光的湿润,肩膀若有若无的颤颤发抖,他眼神注满了疼痛看着我,无助又脆弱。   “你让我把鹿晗还给你?”   “……”   “可是鹿恩星,是你亲手杀死他的啊……”   是你亲手杀死他的啊……   是你亲手杀死他的啊……   是你亲手杀死他的啊……   看吧,果然让这一切发生改变的罪魁祸首还是我啊。   可是怎么办,即使我再坏再狠心都喜欢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喜欢你。   因为你是鹿晗,所以无条件的喜欢,只因为你是鹿晗……   “我的确很讨厌,害那么好的鹿晗受了伤,还把他弄丢了。”   “可是我始终相信那个鹿晗还活着,只因为我们都受了很重的伤,所以不得不躲回各自的王国里等待伤口愈合。”   “不管痊愈的日期在哪天,我都会一直守着,他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我。”   这是我压抑了很久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今天不说,就再也没有说这话的机会了。   我已经错过了好多,实在经不起再一次错过。   站在我面前的就是鹿晗,一直都是,我想说什么,他一定是明白的。   所以鹿晗啊,我伤害了你,就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哪怕这个机会只有一次,一次也是足够的。   他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几分钟后自顾自的转身用手拉开了车门,提醒道:“天要黑了,回去吧。”然后坐进了车里。   于是一切像没发生过,车子驾着微光驶向繁华的北京城高级公寓区。   我回头望向渐渐淡出视线的老街。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C9:囚人囚己的你   何棪婷去乡下的爷爷家呆了段时间,回到北京时已经是圣诞节了。   接到她电话后我踩着夜路去了她家那幢偏僻的小区,风大得很,模模糊糊能透过头顶交叉的梧桐树枝看到她卧室里依稀亮着盏小灯。   “何棪婷!”   我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半晌后从窗户里幽幽的探出了她披散着长发的脑袋。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像是看到鬼。   “你疯了?你……”   我还没发完牢骚便察觉出来她有些不对劲儿,此时的何棪婷双臂支在窗台上,没精打采的靠着窗户框,身子还似乎打着颤栗,就像是在哭。   在哭?!   “哎何棪婷你怎么了?你可是一代女汉子!多大的事能把你弄哭?你下来我陪你说话啊!”   “恩星啊……”她总算肯说句话回应我:“你上来吧,我爸出去了不在家,我现在去给你开门,楼道黑,你爬楼梯的时候小心点。”   我嗯了一声,看她把脑袋缩了回去便进了楼道。   昏暗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何棪婷家在三楼,走了没几步我就看到了半掩着的门,推门走进去,何棪婷正穿着睡衣,一脸死人相的盘腿坐在沙发上。   听到房门关紧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看我,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硬生生的肿成了电灯泡。   “怎么了?你跟我说。”我在何棪婷身边坐下。   她暴躁的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擤了擤鼻涕:“前天下午我爷去世了,我爷走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我没能多陪陪他……我爸今天下午没忍住就说我光顾着追星,连家人都不顾了,我觉得委屈啊就顶了几句,他……他就直接把我房里的海报都撕了!专辑也抛楼下去了,全摔碎了啊……我没有不爱我爷,我爷走了我也难受了好几天……可是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Idol?那些是我好花了好大功夫集齐的,为了其中一张海报我淋着雨在周边店门口等了好久,还有他们出道的第一张迷你辑,都要绝版了……”   她越说越伤心,终是没把持住哭倒在我怀里。   我抱着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我是理解这傻姑娘的。   她曾经无数次带我穿梭在北京城数不清的周边店里,只为搜刮几件和艺人有关的新花样。   小到茶杯,大到抱枕,她不论是否需要,统统收进囊中。   那时的我想,是不是每一个追星的女孩都像何棪婷这样呢?   ——   大悲大喜,易满足,一心一意爱着心中所爱,除了偶像一切都好之外别无所求。   现在的我却突然有些心酸,因为我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们。   我从不曾因为偶像在年轻时疯狂过,我没有资格评价她们,我不懂那股从心底而来的悸动是怎样的强大。   我不了解她们追星背后的苦涩;不了解她们执着坚持究竟是为何。   所以,我亦不会了解她们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去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   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只好抱着我的何棪婷,在她不被人理解时把肩膀借给她。   “傻姑娘,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我轻轻拍打着何棪婷的后背,她大概是哭累了,手臂还挂在我肩膀上,力道却已经减轻了几分。   “今天是圣诞节,等会儿的歌谣盛典里EXO有特别舞台呢,快把眼泪擦干净,守着电视等你家Idol出来吧。”   这么一说何棪婷果然打起了几分精神,慢吞吞的从我身上挪开,又狠狠抓来了几张纸巾,擦完眼泪擦鼻涕。   做完这些她自己都不免觉得滑稽,抱起沙发垫把脸陷了进去,咯咯的笑了起来。   “傻样。”我点了点她的脑袋。   她从垫子后面露出双眼睛看我:“恩星,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了,只要我家Idol还在,我的周边就一定会重新攒回来的。”   我一方面惊叹她的痊愈速度,一方面不正经的打趣道:“追星的女孩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好哄啊?”   她呆呆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大概吧。”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何棪婷一人霸占了沙发一边守着电视看直播。   歌谣盛典请来的大多都是一线艺人,主持人也是老台骨,因此收视率一年比一年可观,电视台下的血本也越来越大。   今年的舞台布景和灯光与往年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摄像机偶尔扫过观众席可以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现场座无虚席。   “好可惜啊!我本来可以拿到入场券的!后来说要卖我票的那女孩又把票卖给别人了!今年现场这么漂亮去不成好可惜的……”   我听到何棪婷在我耳边轻声嘟囔,有些无奈的干笑了两声,接着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可她何棪婷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一个大大的话匣子,一但逮住了可以说话的机会,必定是源源不断。   “恩星别看了反正EXO出来还要好一会儿,咱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   “聊聊你EXO里最喜欢谁啊!”   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就知道啊让她闲下来哪有那么简单呐。   “我喜欢鹿晗啊。”   “为什么啊?”   她又仰着一张好奇脸问我。   “因为他脸生的好,声音都能听化了我,总之我喜欢的样子那家伙都有了。”   “鹿晗哥的确是人气高哇,和她合作过的女艺人都说很喜欢他,就比如最近《若非》里演女主的卓琳,和鹿晗哥绯闻就闹得很厉害呢!”   捕捉到了敏感的字眼,我终于结束了漫不经心的走神状态,莫名其妙的看了眼何棪婷:“和卓琳?”   她点了点头:“最近经常被片场蹲点的私生饭们拍到卓琳搭鹿晗的车一起来一起走,没准啊,我是说没准,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呢。”   心里顿时像掀翻了一锅滚烫滚烫的热粥,不知不觉就变得又慌又疼。   恋爱了吗?和卓琳?那个长得好,气质佳,自己压根没法比的大明星?   想起上次去商场时和卓琳在车上的见面,的确是太碰巧了些。   可为什么鹿晗恋爱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哦,对了。   他有自己的自由,根本没必要告诉我。   “恩星,恩星?”何棪婷伸手晃了晃我:“你怎么了?表情好奇怪啊,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呢。”   我僵硬的笑了笑,感受到自己勉强提起来的嘴角都在微微发颤:“没有啊,就是听到他可能有女朋友了,怪失落的。”   “额……可以理解啦。”她撞了撞我的肩:“如果我们家灿灿有女朋友了的话,我一定比你还严重呢,不哭个三天三夜都不过瘾啊!不然……你也哭一哭?三天三夜够不够啊?”   被这姑娘逗得有些哭笑不得,我直视何棪婷的眼睛摊开一张苦瓜脸:“何啊……你真的是在安慰我?”   “嗯哼,不明显啊?你好些了吧?好些了就快问我为什么喜欢灿灿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她摩拳擦掌一副要将我扑倒的样子,我吓得缩了缩身子,求生的渴望告诉我一切都得按她说的来:“我们小棪婷为什么喜欢灿灿呐?”   她做作的换上了一脸心痛的表情,抱着垫子的双臂紧了又紧,跟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长叹一口气:“因为我们家灿灿实在太让人心疼了,你看不出来吧?那么温暖又开朗的灿灿其实是一个人生活的——”   “他家人反对他玩音乐,灿灿就脱离了家里一个人出来打拼了,当时的灿灿还是小小年纪呢,你完全想象不到那些寂寞又孤独的日子他是怎样熬过来的,他吃了多少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吧?还有啊,每到逢年过节成员们回去陪家人,灿灿就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守着吉他过。吴亦凡在上一个综艺节目时爆料说,有次他航班取消没办法回温哥华就准备住宿舍,那时候刚好是跨年,门一开他就看见灿灿倚着餐桌满眼泪水的对着窗外发呆……听到那我的心都要碎了。灿灿已经好几年没有好好过节了,贴心的他不想打扰成员们陪家人的时光,坚决不肯去别人家里,真是个傻子,只会为别人着想的傻子啊……”说着说着何棪婷不自觉的被眼泪浸湿了眼眶,她用和金钟仁学来的熊氏擦泪法把泪水擦干,重新安稳坐好。   不等我回她些什么,说完了想说的话,小话匣子顷刻间安静下来。   整个房间里回荡着某个女团的live尾声,忧伤的氛围不知不觉在这个圣诞的夜晚蔓延开来。   我想起了朴灿烈对着我笑的无忧无虑的样子,想起了他圆圆的能让人一眼看透内心的眼睛。   我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美好的的灿烈在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都经历过些什么。   他也许曾经茫然无措,也许曾经放肆大哭。   又或者他坚强的咬着牙在一个又一个陌生城市里坚持,他除了想念家人时展现脆弱,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这么心疼灿烈。   我第一次想到他的笑脸心里没有喜悦,只剩难过。   总是一个人过节吗……   好久没有回过家了吗……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他平时欢脱的坐在地毯上,满脸满足的说‘恩星啊咱们家地毯好软诶’的样子,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朴灿烈这家伙这么喜欢呆在家里是因为喜欢家的感觉啊。   那么喜欢缠着我做饭,喜欢主动做家务也似乎可以解释了。   果然是个小傻瓜。   可是小傻瓜,真的好心疼你。   回过神来时耳边已经是熟悉的《Baby Don’t Cry》的前奏了,EXO的特别舞台带来的是一段All Song Remix,出道至今为止的代表歌曲被一首接一首的串了起来,做了很细心的改编,整首Remix充满了新意与挑战。   成员们的服装是红色的,每个人剪裁设计不同,各有各的特点。   这次的站台位置也很特殊,以前的六人组变成了三人组,采用了斗舞的方式,追光打在哪一组身上哪一组便随着音乐跳起来。   Remix结束后又响起了新的旋律,前辈女团踩着升降台出现在舞台中央。   合作舞台开始。   并不是预想中俊男靓女的贴身热舞,舞台上的灯光调暗了些,两团带来的竟是一首美的让人想落泪的慢歌,整首都是轻缓的钢琴伴奏。   这是EXO的新EP单曲《囚己》。   从看到字幕打出歌名的那一刻起我的呼吸声就变得紊乱,何棪婷感受到我的变化,探了探头问我:“恩星,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示意何棪婷没事,实则是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   《囚己》是我出版的第一本漫画合集的名字。   虽然那时我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画手,《囚己》也在出版没多久后就因为销量不好下架了,可它对我来说绝对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那是今后的所有漫画都不能取代的。   如果你仔细去翻《囚己》中一个个的小故事,就会发现那其实是我和鹿晗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缩影。   从他在一个寒冬带我回家,到不知不觉喜欢上他的每一个难忘的章节,我都用心的画在了里面。   我知道自己不该妄自尊大,况且知道这部漫画名字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去想这其中的牵连。   鹿晗组合的新歌和我短篇合集的名字相同,难道真的是巧合……   出了何棪婷家,我在离公寓不远处的街口兜兜转转了很久。   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看着头顶血染般的天空,我的耳边却始终回放着《囚己》中鹿晗的部分:“眼前是一面打碎的镜子镜子里是支离破碎的你走吧走吧 别再看我了在我没后悔之前离开 记得把我的心留下记得把我的心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C10:Heart Attack   圣诞当晚朴灿烈和鹿晗没有回来,十一点钟的时候我接到了朴灿烈的电话,他兴奋地嚷着让我去阳台看东边的天空,我按他说的做,不一会儿就被绚烂的焰火惊的满脸错愕。   “本来想了好多点子要怎么过圣诞,没想到公司有事情要商量,我和鹿晗哥回不去了。”   “为了怕我们恩星寂寞,我刚刚跑去买了好多烟花,一两朵当然不够亮,所以我放了好多!”   “睁大眼睛看好啦,等会我就开跑,私自燃放焰火目测小爷我会被抓的。”   我听着他在另一边无厘头的胡诌,胳膊肘支着围栏,抬头望着天空,眼睛里零零星星有了些泪光,明明是感动的,却还是想嘴硬损他两句。   “你要是有良心就该偷偷溜回来看看我啊,放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他似乎不太乐意,握着手机发起了小脾气:“这些东西本来是没什么用,可被我朴灿烈放到天上去意义可就不一样了,你满足吧鹿恩星,多少女生等着我放烟花啊。”   “你就嘚瑟吧。”   “这是大实话。”   ……   东边逐渐暗了下去,我们俩又嘻嘻哈哈的瞎扯了会儿,眼看着就要十二点了,我一个没忍住就问:“鹿晗呢?在公司?”   本来正撒欢儿的灿烈一下子安静下来,大概过了五六秒,才慢悠悠的回了句:“又是鹿晗啊……”   我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又干傻事了。   上次在家晕倒,醒来后朴灿烈的举动很明显就是意识到了什么,甚至连他跟我讲的那些话都像在拐弯抹角的提醒我。   我对鹿晗和普通的兄妹情谊不一样,他一定察觉到了。   所以我在朴灿烈面前应该尽可能的避开和鹿晗有关的话题,避免他往我祖坟上刨。   我还真是脑袋缺了根弦,现在才想到。   我干笑了几声掩饰了掩饰突然蔓延开来的尴尬,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到朴灿烈那边换了种语气,低沉又温柔:“混蛋鹿恩星,我想你了,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我立刻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像我这种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最怕别人给我好脸了。   “灿烈啊,我……”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听筒那边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然后无数的大叔音闯了进来:“呀!死小子!这里是禁止燃放烟花炮竹的你不知道吗!”   “……”   “朴灿烈?”   “鹿恩星啊……我要先跑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忙音里,我把手机拿远看了看屏幕,断线了。   果然啊,这样的结束才是他的风格。   一整晚都在失眠,也许是因为心事太多,迷迷糊糊睡着已经是早上五点了。   我完全不知道在睡着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傍晚被吵醒时,家里来了新客人。   我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精致的长发女生,她正捧着杯子喝咖啡,见到我之后礼貌的笑了笑:“睡醒了?恩星。”   这句话在我看来是很讽刺的,因为说这句话的主人,竟然是卓琳。   我点了点头,愣神站在原地,心里各种情绪泛滥起来。   要不要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走过去,跟这个可能是鹿晗女朋友的人坐在一起……   肩膀上突然一沉,昔日熟悉的气息立刻将我包围。   我回头,不出意料的看到了鹿晗白皙的侧脸。   他修长的手臂搭在我肩上,揽着我就往沙发走,容不得我多想,用了些力气便把我按在了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   “还记得她吗,卓琳。”   我看了卓琳两眼,尽量收起了外露的尖刺:“记得。”   “她是我和灿灿的好朋友,今后可能会常来。”   我恩了一声,听到这句话,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鹿晗介绍卓琳说是他和灿灿的好朋友,至少就还证明他们还没在一起,或是在一起了,还没到公开的地步。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我来说都好受很多。   至少现在的鹿晗,还属于我。   接下来的时间鹿晗揽着我的胳膊一直没松开,我们三个坐在那,我完全是个局外人。   卓琳和鹿晗讨论的多半都是片场的事儿,我插不进去,又不能离开,只能看着鹿晗和其他女生谈笑风生,醋坛子几乎一秒钟内打翻十次。   我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还真是符合鹿晗告诉卓琳的那样——   占有欲特强。   我左右望了望屋子,怎么都看不到朴灿烈那细长的身影。   趁着他们聊天儿的空挡,我轻轻拽了拽鹿晗的运动衫前襟。   “灿灿呢?去哪了?”   “他啊。”鹿晗看着我笑起来:“昨天晚上放烟火被抓了,今天陪着小区的居委会大妈植树呢,估计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钥匙插进门孔里的声音。   朴灿烈灰头土脸的走进来,哭丧着脸换了拖鞋。头发上还挂着几片树叶。   我从鹿晗胳膊下蹭出来,幸灾乐祸的朝朴灿烈扑过去:“朴家小少爷!你回来了啊!树种的可爽?”   他抬手就盖在我笑得如沐春风的小脸上,用力把我向后推了推,眼睛气鼓鼓的瞪得溜圆:“你走开啊讨厌鬼,我植树我骄傲!”   我百般嫌弃的拨开他带着泥土香的手,仰了仰头乐呵呵的朝他靠了靠。   “饿了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南瓜饼嘛?我告诉你啊我照着菜谱已经学会了,你现在跟我说说好话我就去给你做,怎么样?”   听到有南瓜饼他先是一顿,接着低下头开始百般卖萌:“你一说我才发现好像真的饿了呐,好恩星,给我做南瓜饼吧。”   我其实就是开个玩笑,知道我们灿烈累了一天没吃饭,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的。   我推着朴灿烈就进了他的房间,从阳台取来了几件干了的衣服交给他,说:“去洗澡吧,出来就有南瓜饼吃了。”   他乖乖点头照我说的做。   我转身就去了厨房。   鹿晗和卓琳一直都在客厅里聊着一些我不太懂的话题,偶尔我还能听到卓琳清脆的笑声。   真吵。   我于是掐起两小坨面就塞进了耳朵里,然后世界清净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南瓜饼从微波炉里出了锅。   我端着盘子往客厅走,就看到朴灿烈鹿晗和卓琳围着桌子,百般悠闲的砸着扑克牌。   “快出啊!”   “炸不炸?”   “呀这是什么烂牌喂……”   我满脸黑线的敲了敲桌子。   三个人一起抬头略带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清场,吃饭。”   很快扑克牌就被收了起来,我感到很满意,尽管他们几个收的心不甘情不愿。   这是我很久没有的家的感觉。   说笑声,打闹声,筷子与碗边敲击的声音……   我甚至有种错觉,圣诞节延迟到了今晚才过。   对卓琳的好感在几分钟内倍增,如果不是饭后她的一个不经心的小动作,我想我会更喜欢她一点也说不定。   她抬手用纸巾擦去了鹿晗嘴边的食物残渣,鹿晗也并不说感谢的话,好像两个人之间的所有动作都很理所当然。   我站在橱柜前看着这一切,手抖了一下,摔碎了个瓷碗。   鹿晗和卓琳同时转过来看我,灿烈也一惊,放下游戏机手柄跑来我身边。   “没伤到吧?”他抓起我的手手心手背的检查了好几遍。   “没有。”我僵硬的笑了笑,开始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灿烈也跟着蹲了下来,估计是发现了我有点不对劲儿,抬头不知道用什么眼神看了卓琳和鹿晗一眼。   我突然明白了我为什么对这个女人提不起好感。   不是因为她和鹿晗这层朦朦胧胧的暧昧关系。   而是因为她的长相,原来酷似多年前的——   宋唯樱。 作者有话要说:     ☆、C11:我曾经拥有过你   连续几夜的辗转反侧,我不知道在不安些什么。   当一个周末来临,我在微博上看到“《若非》杀青在即,鹿晗卓琳疑似假戏真做”的头条新闻时,心里已经麻痹的没什么感觉了。   我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只觉得全身闷闷的,想哭却掉不下眼泪,只有拼命的做家务才能暂时压抑身体里那些隐忍的崩溃情绪。   于是悠闲的午后时光,我半死不活的蹲在马桶边擦底座。   突然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我以为是朴灿烈回来了,便抬高嗓门叫了声:“朴灿烈!快来一起擦马桶!”   过了好长时间才听到有人穿着拖鞋拖拖拉拉的朝我走来,我循着声音,看也没看的扔出了一块抹布。   对方接住了抹布,似乎愣了一下,稍后就乖乖地蹲在我身边认真做起了活。   我们两个人的手很近,握着抹布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擦拭着,偶尔手背相撞,触感冰冰凉凉的。   我忍不住去打量那只手,立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灿烈的手是很小的,手心有些嘟嘟的小肉肉,让人忍不住试探那软绵绵的触感。   而这双手白皙纤长,有很漂亮的指节,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光泽。   我脑子里已经明白了这是谁,却不愿意回头去看那张可以随意牵动我情绪的脸。   我突然就想装糊涂,多享受一会儿和他单独在一起,静静做同一件事情的时光。   我大概知道,今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我们沉默着一起擦了十多分钟的马桶,卫生间内静悄悄的,连抹布和光滑的马桶壁摩擦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来以为这样的安静会一直持续到我不能再伪装没有发现他是谁为止,他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我不得不转过头,做出一副看到他后惊讶的表情。   他眉心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都没看的挂掉了。   “不接吗?”我轻声问。   鹿晗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看着我慢悠悠的摇了摇头。   尴尬迅速在几秒内蔓延开来,我想到今早看到的新闻,心里又是一阵讨人厌的酸楚。   似乎没有什么话能说,马桶也被我们擦得锃光瓦亮,简直可以当镜子用了,再继续蹲在这里,不免显得我们两个太over,我停下来将抹布丢进一旁接满清水的盆里随便搓洗了两下就站起了身子,准备走出卫生间。   鹿晗几乎是在一瞬间后退,起身挡在了门口。   我被他堵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他冷笑出来:“看到是我就不想留下来了吗,也许找灿烈陪你更合适吧。”   我耳边嗡嗡作响,也许是因为过度紧张,又或是心里隐忍的怒火被点燃,这一次我面对鹿晗,竟然什么都不想解释,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你让开吧,我去歇会儿。”   鹿晗依然杵在那,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抬头,看到他脸色阴晴不定的死盯着我。   一定是生气了,不然你的眼底怎么会充满了星星点点的火星呢。   “朴灿烈和你是朋友,对吧?”   我点了点头,学着他的口气跟着反问了一句:“那卓琳呢?卓琳和你也是朋友吧?”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僵持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撇过身子给我让出了一条道:“原来你还喜欢我,原来还是在乎我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十分奇怪的。   听起来充满嘲讽,可隐隐约约又有些温柔藏在里面。   想起在机场接机的那次他装出来的漠不关心,我突然就有些绷不住了,索性捅破中间的那层纸,红着眼睛吼他:“你就知道欺负我,你在乎这些就直说啊,总是拐弯抹角的干嘛?被喜欢着了不起啊!”   鹿晗靠在门框上看我发着牢骚,也没什么表情,就是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   半晌,才悠悠的吐出一句话,说完便转身离去。   “谁让你喜欢我,就爱欺负你。”   水龙头没关紧,水滴一滴一滴的溅落在格子地砖上。   我听着它啪啪啪吧的奏响着,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喜欢你,我活该。   可我就是贱,从小到大喜欢你早就成了习惯,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有什么阻止我喜欢你的好办法吗?   教教我吧。   然后我就可以不喜欢你了。   其实我也累了。   我一个人蹲在卫生间里哭的一塌糊涂,哭声淹没在双臂间,浸湿了胸前的一大片。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高三的阶段测试前一天,我偷懒把所有的书都推给鹿晗搬,自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跑的甚欢。   他死皱着眉头,双臂间揽着一大摞书跟在我身后抱怨:“你就知道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啊!”   我转身朝他做了个鬼脸,挥舞着手中的藤条:“谁让你对我好的,活该活该。”   许多年过去,同样是我们之间,同样是一个有阳光的午后,而这话的意义,却再也不同于往昔了。   我红肿着眼睛走出卫生间,鹿晗的房门半掩着,里面没有声音,估计是睡了。   突然想知道他睡觉的样子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安静,于是我轻轻推开了他房间的门,放缓了步子走进去。   因为怕黑,他睡觉的时候不太喜欢拉窗帘,我记得他说光照着不容易做恶梦,所以在多数晴朗的天气里,他都有睡午觉的习惯。   此时的他平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穿着我去年织给他的白色毛衣,前些日子染的黑色发色有些褪掉了,顺毛的深棕留海乖巧的贴在皮肤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温顺的猫。   我不由自主的靠近他,站在床边对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出了神。   真不敢相信,这么好看的人竟然属于我过。   我曾经拥抱他。   亲吻他。   我曾经是全世界最熟悉他的人。   我拥有过他,还真是难以置信呐。   鹿晗——   你是在做梦吧?   你梦到了什么?   我可以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C12:唯一的不能抗拒   之后又发生了大大小小好几次争吵,前段时间我自以为和鹿晗缓和了不少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这种变化发生最初,我们还是有一两句话可说的。   到现在过去了一个星期,见了面就仅仅只剩下擦肩而过,连偶尔碰撞的视线都消失了。   朴灿烈在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切之后什么都没问我,对于鹿晗的事情避而不提,成了我和他之间最莫名其妙的默契。   我坚持浑浑噩噩过了大半个月,这些日子里我家不断迎来卓琳的光顾。   好几次我看到她和鹿晗坐在靠窗的圆木桌边对戏,念台词时卓琳眼睛里覆盖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像极了记忆里的宋唯樱。   于是我变的越发痛苦,有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清晨到黄昏都不愿意走出去。   朴灿烈饿了好几次肚子,终于开始奋发图强学着自己做饭,虽然搞砸了几次,但最后还是收到了些成效。   死小孩慢慢学会了做简单的菜样,煲简单的汤,不过味道肯定没我的好。   灿烈告诉我,卓琳问过他我和鹿晗怎么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估计吵架了吧,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听到这些的时候淡淡一笑,心想,以后都不会好了。   许久后的第一次出门是在朴灿烈的软磨硬泡之下勉强答应的。   夜晚的冷风比白天迅猛,我们俩站在十字路口,把自己裹得像熊一样看着来回变换颜色的红绿灯,对于去哪儿打发时间一点想法都没有。   朴灿烈想了半天才跺了跺脚,缩着脖子问我:“鹿恩星,你能喝酒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慢半拍点了点头,接下来便被他拉着去了一家客人少的可怜的大排档。   大排档的老板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略带川味的普通话,他和朴灿烈认识,两个人乐呵呵的闲扯了一会儿,就在我们没有点任何菜的前提下送来了一整箱雪花。   我顿时傻了眼,抬起头来看刚刚坐下的朴灿烈,他用开瓶器打开了一瓶啤酒,清澈的黄色液体咕噜噜的流进了杯子里。   “朴少爷,一箱是不是多了点儿,还有,你要干喝啊。”   他对我笑成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扬了扬下巴:“菜正在做啊,至于这一箱啤酒,反正咱们都有心事,就当作是发泄吧。”   我颇意外的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你也有心事?”   朴灿烈依旧笑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握起杯子用嘴巴抿了一小口,酒似乎很凉,他猛地打了个机灵:“不明显吗?还是说你太不关心我了。”   我一时语塞。   的确,最近太不关心灿烈,甚至一星期都没原先一天内说的话多了。   那么灿烈的心事又是什么呢……   “看你的反应大概知道错了吧?呐,看在你有觉悟的份上还是原谅你好了。鹿恩星,今天晚上把难过和委屈都埋进酒里,明天你就变回以前那个开心的人,好不好啊?”   我应该是下意识的点头答应了,其实心里明白的很,要把一切忘掉回到原点,早就不可能了。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我慢慢明白了有些伤痛是时间不能抚平的。   就好比宋唯樱,她早就成为我和鹿晗生命线上的岔路口,我们注定要在那里走向两个不同的极端。   我选择活在过去,熔铸在残缺的爱里。   而鹿晗选择活在未来,无止尽的恨下去。   我大概可以理解鹿晗为什么丝毫不减对我的恨意——   因为自己选择的路,就算跪着也该走完,不能软弱后退,不能半途而废。   对宋唯樱的记忆一直停驻在那年鹿晗的生日前期,我之所以不接着将这个故事讲下去,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那些,我实在不忍心回忆,每每想起,胸口都是一阵要命的疼痛,我只能选择逃避。   那是初春四月,北京下了一场异常大的雨。   我约宋唯樱在校外的一家咖啡店见面,和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半个小时,她才满身湿漉漉的出现,狼狈的坐在我对面的位置。   “你都不带伞吗?”   她看了我一眼,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要你管,你找我干什么?”   “咱们之间除了鹿晗,好像没什么可谈的吧。”   她僵了僵身子,突然就笑了:“也是,不然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有牵连呢。”   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毕竟正对面坐着的人曾经待我如亲姐妹。   事实上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可我没有一点后悔。   我不是圣人,在爱情的世界里我有我自己的坚持。   开始她很抗拒和我讲话,我一个人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多数是在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毕竟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唯樱姐,你是我见过做好的女孩,我不骗你。”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玻璃窗上,她一直侧着头看着对面的街口,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我喜欢上鹿晗,你大概觉得很荒唐?可是实际上没什么不可以,因为我们……不是亲生的兄妹……”   她的身子晃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什么都没说,眼睛里却带着藏不住的震惊。   “我是被鹿晗救回鹿家的,如果不是这样,我大概十三年前就死在北京某个不知名的小角落里了。你知道,从他拉住我手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成了定局,由不得我了。”   我垂了垂眸子,看到对方似乎正在判断我话中的真假,就沉住气接着说下去。   “我这些年的每一天,都是半个身子在天堂,半个身子在地狱里过的。从我以妹妹的身份出现在鹿家的户口上起,就注定了我是不可以喜欢鹿晗的,可我说了,由不得我,我也想解脱,我试过了,做不到啊。”   “你……”   “我?我是个很可怕的人吧?但是为了爱,哪个女生不是可怕的呢?就像你,就像……所有爱过的人。”我漫不经心的笑起来:“今年你大概活的很痛苦,可从年初我向鹿晗摊牌到现在,是我出生起过得最轻松的日子。你们的一年,我们的十三年,宋唯樱,我和鹿晗的一切,你注定不能感同身受。”   “那又怎样?你这样就可以否定我和鹿晗之间的一切了?他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人你知不知道?”   “最喜欢的人……抱歉,他是我从小到大唯一喜欢过的人……”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看到来电显示上闪烁着鹿晗的名字,指尖在接听键上徘徊着,我抬头对宋唯樱笑了笑:“是鹿晗,你猜他打来干什么?”   宋唯樱一副茫然的样子。   我接起手机,几秒钟后透过大大的玻璃窗向马路对面望去。   鹿晗撑着把伞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了一条线。   我挂了手机,身子向前朝宋唯樱靠了靠。   “唯樱姐姐,你看,马路对面的就是我最爱的鹿晗。他固执又孩子气,总是熬夜打游戏,还闹脾气不听劝,下雨天的时候会怕打雷,像个小男生一样依赖人,有时候又很霸道,搞大男子主义……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遇见了他,我就是爱着这样一个人。即使这份爱在你看起来是……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我都抗得起,爱他是我生命的意义。他打来干什么,你猜到了吗?是为了接我回家。”   她看着不远处的鹿晗眼眶发红,心里一定很难受。   我懂这种感觉,过去她和鹿晗并肩向我走来时,我也是这样的。   直到我出了咖啡店,把包举在头顶挡雨朝另一边的鹿晗跑过去,宋唯樱都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离开。   我知道这一天自己说的话有多残忍,但除了这样我没别的选择。   事情也正是从这里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命运的齿轮转得飞快,快到没有人知道,再朝前走走,就是一道没有底的深渊了。   我和朴灿烈都大醉特醉,勾着肩搭着背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撒着酒疯,幸亏是深夜,大街上没有多少人烟,不然大明星第二天一定会占个头条版面。   我隐隐约约记得一路上自己说了好多话,朴灿烈酒品比我好太多,还残存着些所剩不多的理智。   心里的事儿太多,走到楼下的时候我真的受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鬼哭狼嚎般大哭起来。   朴灿烈满身酒气抱着我,任我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毛茸茸的外套上。   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连哭都可以很安心。   一切像是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出口,激流勇进。   忘了过去多久,我的情绪被灿烈安抚下来,嘴巴里只剩下轻微的抽泣。   一道明晃晃的车灯就这样直直朝我们打过来。   我和朴灿烈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那强光,视线触及车前正缓缓走来的轮廓,都不由得一怔。   鹿晗,又是你。   鹿晗离我越来越近,最后一用力把我拉起来,闻到我身上的酒味,他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谁让你喝酒的?”随即转身面向灿烈:“你带她喝酒干嘛?”   朴灿烈迎上鹿晗强硬的眼神,一点儿也不见惧色,伸手就要把我拽回去:“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既然不在乎就绝情的彻底点儿,她交给我照顾就好。”   鹿晗也不手软,两股力道拉的我生疼。   我胃里难受的要命,肠子似乎都扭在了一起,艰难的从他们两个人间挣脱出来,慢悠悠朝楼口的方向走过去。   “你们安静点儿啊,别吵……”   没走几步,我脚下就一个落空,突然就被人抱了起来。   本来是想挣扎的,一看清眼前的人,我突然就没了挣扎的力气。   鹿晗,鹿晗。   我可以抗拒全世界,为什么唯独不能抗拒你…… 作者有话要说:     ☆、C13:努力将就的生活   那晚的结局是我吐了鹿晗一身,听着浴室里溅起的水声慢慢睡死过去。   这一觉真是难得的舒服,不排除是因为我滋润了鹿晗心情变好的缘故。   隔天起床后我接到了杂志社编辑的通知,由于明年年初有一场规模很大的漫展,要加快《heaven》的连载速度,争取在漫展到来之前完结。   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我在今后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都只能缩在家里对着电脑加班了。   好在我还算是个勤奋的人,所以哀怨了一阵子就心无旁骛迎难而上,战斗机模式全开。   鹿晗的剧组在紧追进度,估计是想《若非》赶在来年情人节的黄金档上映。   而朴灿烈参加了一档综艺飞去马来西亚拍摄外景,大概两个星期不会回来。   如此一来家里多半时间都只剩我一个人。   画不完的画稿让我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因此虽然身体劳累心却是难得的放松。   偶尔朴灿烈会打来埋怨些国内娱乐节目黑幕太重之类的话,我通常都是能安慰的安慰两句,不能安慰的就静静听着。   生活突然就规律了起来,有的时候我站在窗前向外看华灯初上的北京,恍惚间就会觉得这是场梦。   实际上我经常梦到这样的画面,我经常梦到自己面前是一条斑斓霓虹组成的光河,而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静止的。   静止的我站在静止的十字街头,等待把我留在这里的人归来。   很久以前我跟鹿晗讲过这个周而复始的梦,他拉着我去了某个车水马龙的路口,指着脚下说:“要是有一天你忘了回家的路就在这儿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许久后他真的到那里找过我,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我守着电脑过日子的几天里,何棪婷恋爱了。   我每天看到这小妮子和男朋友在微博上秀恩爱,字里行间都透着甜蜜。   怪不得这些日子不找我了,负心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哼!   酸溜溜的关了网页,我套了件大衣跑下楼去买了几条巧克力。   回来时慢悠悠的往小区里进,一转身就看到身后闪过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男生高高的大个子站得笔直贴在树后面,脖子上缠着一条可喜庆的围巾,腿又长又直,仅仅只看到半个背影就可以想象正脸是什么样子。   应该是个姿色不错的变态。   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不经意瞄了两眼绿化带,下一秒装作满脸惊愕的对着他不远处的草丛尖叫出声:“啊!有蛇窜过去了!”   他身子一晃跳出老远:“哪有蛇!蛇在哪里!”   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就笑了起来。   小样,长那么大个胆儿还挺小啊。   “喏,蛇在这里。”   我撇了撇嘴丢了一条巧克力给他。   他伸手接住,发现是巧克力刚想抬头道谢,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脸上若有若无的浮起两坨淡淡的红晕来。   “恩星姐姐……”   还知道我叫什么,现在变态都这么专业?   这变态白净的小脸还生的挺俊俏,干了这行真可惜啊。   “你别误会,姐姐,我……我是……”   “是什么?你别结巴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是何棪婷的男朋友”他的脑袋越垂越低:“我是你的小粉丝……”   我愣了愣,半信半疑的掏出手机上了微博,调出那张何棪婷放出来瞎显摆的男朋友帅气小照片。   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心说好像还真是。   “你跟踪我干嘛?”   “我说过了,我是你的小粉丝呐。”他对着我笑了:“我从高一就追你的漫画,现在已经高三了,刚刚在商店看到你想和你讲话又不敢,所以……”   “所以就跟着我了?”   “是啊。”   可是不对,小粉丝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这不科学啊。   似乎知道我在疑惑什么,他笑的更灿烂了:“姐姐别想了,我妈是主管你漫画的主编大人啊,我被她关在办公室里写作业可是见过你好多次呢。”   我想起主编那张正经八百的脸,顿时后背一阵发凉,不自觉的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畏惧。这人欺负不得,我怕主编女王虐我。   我们俩找了张座椅坐下,他讲了好多。   他叫时京,是正修高三的美术生,三年前喜欢上我的漫画,如今正死守《heaven》巴望着早点儿完结。   时京小何棪婷三岁,两个人是在何棪婷家早餐店认识的,他们间的姐弟恋绝对算一列活生生的老牛吃嫩草的案列。   说起来何棪婷是沾了地理位置的光,时京所在的高中门口只有何棪婷一家早餐店,所以一来二去眉来眼去两个人就对上眼了。   他们之间的恋爱过程时京并没有告诉我太多,估计是怕我羡慕的昏死过去。   但他满脸幸灾乐祸的跟我说何棪婷告诉了他我的好多糗事我就不太能接受了。   我拿起手机就变身轰炸机轰炸起何棪婷,何棪婷在另一边奋起反抗无奈功力不及我,N+1次惨败。   时京坐在一边听着我们打口水仗抱着肚子笑的开心,我抛给他几枚白眼他才稍稍收敛。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越来越不懂体贴。   我送小粉丝时京回学校,到家已经是七点多。   朴灿烈大人每天例行的微博私信又准点发了过来。   “今天有个小萝莉跟我表白她还搂着我的脖子说哥哥你好帅呢╮(╯▽╰)╭ ~”   我对着屏幕伸了个懒腰,敲了敲键盘回给他一排字:“小萝莉何弃疗啊,快带她去看医生吧。”   朴灿烈总是不管什么时间都挂着微博并且打字神快,不一会儿又是条新消息在微博右下角闪动:“鹿恩星你好讨厌!!!”   看吧,我一直觉得朴灿烈抓狂的时候最可爱。   鹿晗的微博我也每天手贱点一点,这家伙完全高冷模式开启,万年不更一条微博,只是偶尔潜水上来看看。   此时“M鹿M”的头像旁再次亮起了象征着在线的小绿点,我正纠结要不要打个招呼什么的,鹿晗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鹿恩星你在不在”   我对着这一句话研究了半天,多打一个标点符号会死吗?!话少可以成仙吗?!   憋住一口上涌的血气我恶狠狠的敲上一个“在”字发了过去。   “明天来剧组探班,地址发短信给你。”   带标点了?!   不错不错这还差不多。   我乐呵呵的刚想答应就反映过来“探班”两个字的含义。   探班不就意味着在场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鹿晗妹妹,甚至出入剧组的时候可能被守在外面的私生饭拍到吗?   那我就真心玩完了,我苦苦追求的平静生活就打水漂了,万一何棪婷也不碰巧知道我是鹿晗的妹妹还一直瞒着她,搞不好以死相逼和我绝交啊!   “我可以拒绝……吗?”   “明天九点,别迟到了。”   我咽了咽口水,发疯似得在床上滚了两圈。   想不到鹿晗这么狠,他分明是想让我被粉丝乱刀砍死然后看着我浑身血印子暗爽吧。   好心情全没了。   索性不再想这些,我泡了盒泡面随便吃了两口便油着嘴去画《heaven》,然后直到那盒面变得冰凉也没再动过。   时针,分针,秒针。   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   凌晨,屏幕里微弱的蓝光洒在我披着毛毯的上半身,四周皆是一片静悄悄的黑暗,   我紧了紧毛毯,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窗外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不断升温的北京突然又充斥着刺骨的严寒。   我是鹿恩星。   这就是我到今天为止努力将就的生活。   你猜,我快不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C14:一切都没变   我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丢掉了泡面和多日囤积下来的垃圾,整个北京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   我像过去鹿晗在国外宣传,而朴灿烈还没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无数个早晨一样,茫然的在街头徘徊了一会儿,东边天空的第一抹霞光不久映红了我的头顶,我决定去找何棪婷。   早餐摊子已经围了一群人,何艳婷的爸爸腰间系着围裙,麻利的往盛满热油的油锅里丢面粉团,一旁的何棪婷用双大大的木筷子从锅里捡出油条和油饼。   小米,绿豆的淡淡香气很快把我包围,我揉了揉肚子,饥不可耐的走进了买饭的人群里。   何棪婷总是给我最好的待遇,小摊子上只要有她在,我吃早餐就永远不用排队,此时她神色淡然的把我的早餐端来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碗中冒出蒸腾的热气,突然就没了食欲。   可既然点了,还是要吃。   往日我从不喜欢在粥里放糖,今天却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加了整整两大勺进去,吃起来出人意料的又苦又涩,我一阵干呕,脸憋得通红。   皱着眉头拿起那个装糖的小罐子反复查看,我气呼呼的想一定是自己马虎拿错了,可没过多久我就愣住了。   没错,这就是糖,罐子上还清清楚楚的贴着标签呐呢。   也就是说,并不是粥不甜,而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的心情很苦涩吗?   不知道。   那我为什么觉得粥是苦的,我在难过什么?   用筷子在粥里瞎搅和,我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我只不过是把难过当成了习惯而已。   这是多可怕的一种习惯啊,它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我的快乐夺走了。   但快乐本来就是奢侈品,我又怎么敢妄想得到呢。   这一顿早餐我吃的极其缓慢,妄想靠这种蜗牛般的速度打发完九点之前的时间。   我根本没指望何棪婷能来陪我说说话,天知道每天早上他们父女俩到底有多忙。   没让我寂寞太久,一碗粥刚刚放凉,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拨通了我的手机。   “是恩星吧?我是鹿晗的助理,只负责跟你说一声,探班取消,他说你不用来了。”   我下意识的干笑了两声,手滑过屏幕毫不迟疑的把电话挂掉了。   这时候巨大的失落感铺天盖地的向我涌来。   在这之前,我想了很多种跟鹿晗打招呼的方式。   现实中我们已经太久没说过话,我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的失态,给鹿晗丢人。   现在这些都不用担心了,我反而眼红起来,原来被爱冲昏头的女人都是喜怒无常的啊。   我把手机抛在一边,硬生生的挤出了几声干笑,抬手抹了抹眼角,发现竟然有几分湿润。   看来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大口大口的把食物塞进嘴巴里,我几次噎得咳嗽起来也甩不干净脑海中的那两个字:耍你。   鹿晗一定是这样想的——   鹿恩星,生活真无趣,不耍你怎么开心的起来?   我放在心尖上的事,他不过随口提提。   我小心翼翼在做的事,他不过拿我开刷而已。   每次都被伤害,却每次都心甘情愿。   有些人生来就活该受伤,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我突然好想睡一觉,然后做一顿好吃的食物犒劳最近加班加点的自己。   休息,成了我这一刻唯一想做的事。   我像找到了寄托般准备跑回家,无意间听到邻桌女孩和父亲的对话,几乎已经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一粗一细两种声音吸引。   “北京真累,我想回家了。”   “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有地方安定下来就是福气喽。”   “爸,我想你和我妈,你让我回去吧……”   女孩撒着娇,男人垂下了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眼角蔓延着几道很深的皱纹,头发花白,样子看起来很憔悴,却猛然间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老鹿那疲惫的身影。   于是突然的,   我想我的老鹿了。   我想扑进他厚实温暖的臂弯里,让他听我闹,听我怨。   我想告诉他臭鹿晗是怎么欺负我的,然后看鹿晗被他追着打,笑掉两颗大门牙。   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好多好多……   随着这个人的消失,我变成了一个委屈无处诉说,快乐无法分享的可怜虫。   这么多年隐忍的伤痛像无法医治的顽疾,在我心口留下了一道谔人的伤疤。   一但伤口裂开,热腾腾的血液便会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我的头一疼,无数画面极速闪过,有鹿晗,有老鹿,有宋唯樱,还有一切离我而去的人。   我听到了无数的叫骂声,尖酸又刻薄,伴随着一阵嗡嗡嗡的鸣响。   “疯子,真是疯子!”   “你爸被你气死了!连鹿晗都不愿意看你一眼!你怎么好意思活着!”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绝情的?你教教我……”   “你好好看看照片上的宋唯樱!你对得起她吗!你怎么不去死!”   “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介意,真的……只要你对我说不是你,我就一定相信……”   “你别抱我,就算你看我一眼我都觉得脏“   ……   无助的蹲下身子,抱紧几近疼到炸开的脑袋,我在初晨的冷风中仿佛跌进了充满碎石的深渊,顷刻间摔得体无完肤。   我努力把藏着过去记忆的秘密盒子藏起来,可一段对白就能化作钥匙这么轻易的打开它,然后把我,把可怜的小恩星重新推到熊熊的烈火之上。   这个世界果然不适合我。   在昏迷的最后一刻,我想。   似乎睡了很长时间,在意识清醒后的半个小时里我都带着抵触情绪,不想睁开眼睛。   消毒水的味道很重,隔着层眼皮,我隐约能感觉到四周苍白的光感。   我竟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睁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用力的吸了几口空气,侧身就要下床。   手腕传来一阵刺痛,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吊着点滴,而此刻注射器已经从血管里被拽出来,血液倒流出一片小小的殷红。   “你在干嘛!”何棪婷从病房外走进来,身后紧跟着时京,两个人一看到我这样顿时吓了一大跳,何棪婷上前几步搀住我,看着我的手腕眼里带着焦急:“你贫血很严重,身体虚得很,必须调养一阵,恩星你别闹!”   我的长发从肩膀一边垂下来,整个人看上去狼狈的像只丧家犬:“我不要住院,我不想闻这里的味道,你们带我回去吧……”   “不住院怎么能好呢?开什么玩笑?”   “我回家注意调养就行了,把我留在这里我真的会疯掉。”   “不行!”   我和何棪婷谁都不肯退一步的争执起来。   时京看着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就上前握住了何棪婷的衣袖:“让她回家吧,她怕医院。”   何棪婷回头不语的看着他。   “相信我,这里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恩星有很大的阴影。”   何棪婷这才回头验证般的和我对视。   我拳头攥的很紧,手指上的筋络都从皮肤上凸现出来,最后慢悠悠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花了我多少勇气。   那时的我并没有多想为什么时京会知道我在这里有一段不忍回忆的过去,后来的一个午后何棪婷才拿出一本漫画,指着其中的一个片段问我:“恩星,这漫画其实就是以你为原型的真实故事吧?”我看着漫画书中女主爸爸去世的片段,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比我更了解自己漫画的人,就是时京呐。   何棪婷帮我办了出院手续,拦了辆出租车和时京一起送我回家。   一路无话,我们三个人各怀心事,望着车窗外偌大而繁华的北京,思绪各自飞了很远。   打破这沉默的是我手机上的又一通电话,依旧是鹿晗的小助理:“你现在来吧,我在片场入口接你,你哥说他又想见你了。”   大概任何人接到了这样的电话都会大骂几句然后选择挂掉。   我只是说大概。   毕竟我就是那个不温不火,还强迫自己笑着答应,说马上就到的人。   我需要靠鹿晗活下去,我不能拒绝我的氧气。   爱入膏肓,无药可救。   那就义无反顾的自我毁灭吧。   我到片场外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鹿晗的助理带着我在一些群众演员和大型机器里穿梭,走了大概五分钟,不远处出现了一辆洒水车。   怎么会有这个?   “今天要模拟雨天,拍场雨戏。”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小助理解释道。   我点点头,接着一转身,就看到了鹿晗。   鹿晗浑身湿透坐在长椅上休息,身上盖着件厚重的军大衣,不远处的卓琳被经纪人和工作人员簇拥着擦拭长发,所有人都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正犹豫要不要过去鹿晗那里,鹿晗就像有预感一般直直看了过来。   之后却没有了下文,他就只是那么看着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你在想什么呢?   看到我开心吗?   我对着他笑了笑,最终还是选择靠近他。   我们真的好久没说过话了,我和鹿晗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突然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正扣着手指装哑巴,肩膀上一沉,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就靠了上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他抱怨:   “好难受,你再来晚点儿我就撑不住了。”   我消化了一会儿这话中的意思,后知后觉的伸手摸了摸鹿晗的额头。   怎么说呢,真的滚烫滚烫的。   原来这家伙一直带病拍戏,真是傻瓜。   心里不理智的那部分立刻躁动起来,我就起身想带他回家,或者去我反感到死的医院。   然而他却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这场戏因为我的行程问题已经拖延了好久,不能再耽搁了。”   我有些窝火的问:“那你呢,不难受?”   他淡淡的笑起来:“难受啊,因为太难受了,所以才想靠着你歇一会儿。”   我突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流泪。   看来不只有我养成了依赖他的坏习惯,我的少年,我的鹿晗也同样需要我。   他最喜欢我的肩膀,累了就靠一会儿,困了就睡一会儿,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我什么都不能帮你,身体要紧,还是去医院吧。”   鹿晗摇头:“集体的利益高于一切,你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我就好了。”   我突然觉得他根本还是多年前的鹿晗,我开始为在老街说他已经变了感到忏悔。   他根本没变。   他一如从前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懂担当,负责任,甚至有些爱逞强。   这么好的鹿晗,我却时不时的怪他。   我简直是浑蛋。   “对不起啊……”我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是我平时太不懂照顾你,你快点好起来,然后咱们回家,我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鹿晗被高烧折磨的有些无力,脱下了往日刺猬般的外壳,温和的像是那年刚刚毕业的傻小子。   “是吗,那我要吃红烧肉啊……”   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好啊,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把我的全世界,都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C15:我疼的就要窒息   第一次看鹿晗拍戏,心竟然是拧成一团的。   当他在导演的催促下慢慢起身,一步步朝和我相反的方向走去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紧攥着的手心早就裹满汗水了。   那是怎样揪心的场面啊。   高烧中的鹿晗头顶不断有水倾泻下来,昏黄的路灯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表情脆弱的好似一个丢了糖的孩子。卓琳蹲在他身旁抱着他,满脸狼狈却依然楚楚动人。   离得太远,我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因为看过原著,脑海里多多少少有些印象,这场戏是男女主角的离别戏。   雨过天晴后,天人永隔,死别无期。   卓琳和鹿晗都不是演技顶尖,资历过深的演员,而这场戏却需要演绎的极其细腻。   整个过程坎坷的我不忍回忆,导演坐在机子前苦皱着眉头,片场里气氛紧张的令人战栗。   一遍又一遍的NG。   我心乱如麻,此时的鹿晗一张好看的脸已经苍白的没了血色,连站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咬着牙死撑,这样下去,扛不住是迟早的事儿。   我不知不觉早已从座椅上站起来,唯一的念想就是如果鹿晗倒下,我一定要做第一个扶住他的人。   但情况似乎没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几次认为鹿晗撑不住了,他都奇迹般的挺下来,这样循环往复好多遍,鹿晗和卓琳终于把戏零失误的顺到了尾声。   我来不及欣慰,眼睛里只有鹿晗吻住卓琳的场面。   心里一惊才反应过来——   啊,没错,原著里是要接吻来着。   可这样的画面让我看到未免太过残忍,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疼,像是无数的尖刺全部扎进皮肤里,同时从记忆深处涌上了一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这些,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呢。   不久我便想到想到那年的寒冬腊月。   是夜,漫天飘着一场很大的雪,我一个人朝家的方向走,碰巧撞见在路灯下相拥亲吻的宋唯樱和鹿晗。   此时两种有着相似轮廓的画面穿越时光的界限在我眼前交叠,我看着,看着,不自觉就红了眼眶。   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鹿恩星”   “鹿恩星”   “鹿恩星”   ……   同一种声线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情绪。   有饱含笑意的,有悲伤至极的,有暴怒的,有埋怨的……   这是宋唯樱的声音,不会错的,这就是她的声音。   宋唯樱啊,你在叫我?   你还好吧?没有很寂寞吧?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是庆幸我罪有应得,还是替我难过呢。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   这算不算是你给我的惩罚?   手忙脚乱的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抬头去鹿晗。   他重新披上了厚重的军大衣,明显头重脚轻的向我走来。   我再也按耐不住朝他跑过去,刚碰触到他冰凉的指尖,他就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的倒在我身上。   “带我回家吧……”   鹿晗沙哑的嗓音拼拼凑凑汇成了一段话,接着便陷入昏迷,再没有什么反应。   我感受着怀中人炙热的温度,紧紧拥着鹿晗单薄而无力的身体,只觉得双臂间实实在在的重量感竟然是那样充实。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丢失好久的宝贝,而今后,再也不想放开了。   原来还能够成为让你安心依靠的人,这样真好啊。   北京今年太冷了。   鹿晗,我带你回家。   >>>>>>>>>>>>>>>>>>>>>>>>>>>   鹿晗的助理开着保姆车上了高速,时间拖沓的过去了半个小时,离我们住着的地方依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我在车后座不安的抬手附上鹿晗的额头,比二十分钟前更烫了。   窗外流转的光影像披了层耀眼的华衣映在鹿晗苍白而柔软的侧脸上,他低垂着头,睫毛乖巧的依附着下眼皮,沉闷的呼吸声像潮水般在后座狭小的空间里汹涌。   我有些无助的四处乱看,想找些对于缓解病痛有帮助的东西。   最后视线牢牢锁定了副驾驶座上的保温杯。   我伸长了胳膊把保温杯取来,用了摇了摇,里面响起了再美妙不过的水声,打开瓶盖竟然还有热气冒出来。   还好有热水啊。   拆开了一包湿巾泡进杯子里,过了几分钟我拿出一张趁热敷在鹿晗的额头上。   我做这些的时候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鹿晗。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收回手的时候我还是看到鹿晗的眼皮颤动了两下,接着便慢慢睁开。   “你真笨。”他咳嗽了两声:“车里有毛巾。”   我没时间去看他说的毛巾放在哪儿,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多睡会儿吧,快到家了。”   他看了我两眼,意识像是清醒了一些,歪头倚着冰凉的车窗,不再言语。   我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只出现那么一刹那便又消失了。   是依赖着我的鹿晗吧?   是那个被高烧折磨的分不清东西,只知道靠着我求得一丝放松的鹿晗。   现在的他蒙着层雾气的眼睛里又重新带上了往日的疏离,我明明还在,他却宁可倚着坚硬的车窗休息。   这些举动就好像在否定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就好像,那个笑着告诉我想吃红烧肉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天空像被戳开了一个深邃的黑洞,所有的温暖和阳光源源不断被吸噬吞没,取而代之的寒冷和绝望拼命泛滥,仿佛要将我淹没。   我努力掩盖住失落,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车窗外。   车子下了高速,视线所触及的每一寸土地立刻被林立的高楼大厦占领。   繁华扼住了北京的喉咙。   一座座古老城镇倒下,又有一座座摩天巨人爬起来。   儿时的回忆被数以万计的规划图纸拆散的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一座建筑,再也没有一棵大树让人仅是看到就痛哭流涕了。   彼时承载着我全部过去的老街一定已经化成了一摊满是扬尘的废墟。   我突然想捧起它残缺的碎片收藏起来。   因为我明白,这不只是老街的碎片。   ——   陪伴我走过无数个四季的鹿晗,早就随着老街旧宅的倒塌,永远留在那里了。   >>>>>>>>>>>>>>>>>>>>>>>>>>>   下车的时候鹿晗不得已将胳膊搭在我肩上,走起路来步子都是轻飘飘的。   夜很深,脚下时不时传来小石子被踢开的声音。   没有人先打破沉默,也没有人觉得尴尬,这么一条路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忘了是在哪一刻鹿晗停了下来,连带着一头雾水的我一起僵在原地。   我不解的侧过头看他,鹿晗的瞳孔在黑夜里明亮的像碧空中的繁星。   而我却突然有些不安,觉得有什么足以让世界颠覆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前天我在爸留下的相册夹层里发现了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我没有回话,点了点头表示我在听。   “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我看了好长时间才分辨出是一个陌生的地址。”   “……”   “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背面,你猜都写了些什么?”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忍不住反问表情有些奇怪的鹿晗:“写了什么啊?”   他笑了笑,俯身在我耳边吹了口气,我下意识的想躲开,却被他桎梏住后脑根本不能动弹。   半分钟后,鹿晗风清云谈的告诉了我那张纸条背后的内容,同时也是老鹿为了让我无忧的长大,藏了好多年的秘密。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在我即将痊愈的伤口上重重划了一刀。   它们在我脑海中不断翻涌,最后重重的直击心脏   ——   恩星生母住址。   我疼得就要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C16:成为微胖的人   “吃啊!你倒是吃啊!为什么不吃!”   “烫……太烫了……”   “说谎!分明就是和你爸一样嫌弃我!你们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都去死吧!就剩我一个人才好!”   啪!   尖锐的巴掌分离了现实与梦境,我满身冷汗从被窝里坐起来。   房间里安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滴答滴答的钟摆摆动声魔障般与夜的细丝交错。   忘了这是从噩梦中惊醒的第几个夜晚,我痛苦的抱紧自己,手指死死插进头发,纵横的泪水混合着发粘的汗珠挂在脸上,每一个缺氧的毛孔都在艰难的喘息,这具满是疮痍的身体似乎就快要死去。   死……   那就死吧……   我伸手在枕头下面一阵摸索,不一会儿虎口处就传来一阵短暂而急促的疼痛。   我猝不及防的闭上眼睛疼的皱起眉头,停下动作小心翼翼的取出刚才刮伤我虎口的小东西。   在微弱的月光下,它正散发着凌厉的寒光,那是个刃面十分锋利的刀片,上面还沾着我留下的血迹呢。   虎口被割开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可我没空管这些,花一点儿时间解除痛苦才是最重要的。   把刀片移到手腕处,我人却在颤颤发抖。   这是……在害怕什么?   宋唯樱的脸飞快的在脑海中闪过,我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会儿,把刀片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见你。   还是算了吧。   顿时泄了气,我连拖鞋都没穿就光脚去了客厅,总算可以闲下来看看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   啊,好丑。   竟然切成了S型,我是反应多迟钝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   叹着气扯出几张纸巾胡乱包起来,我窝在沙发上,就着落地灯的灯光掰着手指头算这是失眠的第几个晚上。   这些日子我简直像重新入了地狱,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全部重见天日竞相汹涌。   除了来自那个抛弃我的女人,大多都是老鹿临死前的画面。   我不断在梦中看到他愤怒的脸还有花白的头发,甚至记起来他打我时我左脸的灼热感。   这些真实的让我有点儿不高兴。   真实的让我丢失了一切生活前进的动力,只想着去死。   于是我早早备好了刀片,准备在不能忍受的时候决绝的拯救自己。   然而一切都准备好我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   下面还有宋唯樱啊,不能扰了她的清净。   生不得,死不能。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   鹿晗病好后就变得更少回家,我有时为了逃避难缠的梦魇会选择没日没夜的工作,不到头疼的挺不住时绝对不会休息。   毕竟累到忘记呼吸,就不会有时间去想那些另人黯然神伤的事。   打开电视漫无目的调着台,电视里忽明忽暗的蓝光衬得黑夜更加阴冷,我缩了缩身子,突然被某台熟悉的嗓音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是一档综艺节目,这个点刚好重播。   画面里的鹿晗坐在软绵绵的榻榻米上,手拿话筒正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在此之前主持人不知道问了些什么让他笑弯了眼,全然没有面对我的冷漠,瞳孔里闪着柔和的光,亲切自然,丝毫不显得做作。   我一直相信,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我吧,从小在北京长大,所以性格也很纯爷们儿。”   “比起现在正合作着的卓琳,我其实更喜欢小鸟依人一点儿的,就类似于……邻家女孩的类型吧?”   “至于身材,现在不喜欢太瘦的,如果女朋友太瘦的话我心里不舒服,好像会让别人萌生我对她很不好的错觉,微胖一点儿好,这样看起来更健康啊。”   主持人一副了然的样子,把一声“哦~”尾音拉的老长。   “也就是说卓琳并不是你的理想型?”   鹿晗再次笑起来,眼角出现了几道不深不浅的褶子:“对,我的理想型是像我妹那样的。”   “好像一直就有传言鹿晗你是恋妹控啊?”   “算吧,我妹就是好看啊。”   坐在电视前的我忍不住一哆嗦,完了,不知道又要被多少鹿晗的粉丝诅咒了……   这真的是个坏习惯啊。   卓琳也说过鹿晗总是拿我做理想型的挡箭牌,果然家里有个妹妹就是好用啊……   “那什么时候把妹妹的照片放出来给粉丝朋友们看看吧,好像从来没有曝光过呢。”   他温顺的一笑,附和着点头:“有机会吧。”   还想接着看下去,屏幕里突然镜头一转,接着是听到耳朵生茧的广告词。   广告时间到了。   呆呆的坐在那儿,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进屋睡觉,而是麻利的扑向了客厅主灯的开关。   周围瞬间变得亮堂堂的,我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了镜子里的自己,满脸厌恶的撇了撇嘴。   怎么搞得,太瘦了。   看起来一点都不健康,病怏怏的快赶上菲佣了。   还有啊。   这眼睛肿成了鱼泡眼,鼻子红通通的简直和鲁道夫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妹啊。   最骇人的是白领卫衣的胸襟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不用细看就能发现在袖口其实还有更多。   这就是努力活了这么多年,终究浑浑噩噩的我。   明明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伤害了那么多人,却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生活。   气死了爸爸,害死了宋唯樱,甚至连一起长大的鹿晗都不愿再正眼看我。   丢掉了一颗又一颗筹码,却从不曾赢来什么。   我在这场巨大的博弈里输得一败涂地,到最后连自己的生活都碎成了渣子。   这么看来,当初生了我的人丢下我扬长而去,的却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是这段关系要断,为什么不断干净?   为什么要留下一张纸条重新打乱我的生活?   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想起好多年前生过一个小孩儿?   是不是想起了那孩子把眼睛笑弯,甜甜的叫过你妈妈?   还是说你记起了她握着笔歪歪扭扭的描摹你字体的样子;   又或是更多……   把我这么乖的孩子丢掉,你后悔过吗……   我始终无法忘掉当鹿晗把那张纸条交给我时我那难以言喻的心情。   在确认上面的字迹出自谁手之后我整个人濒临崩溃。   我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认错上面的字迹,即使乱的难以辨认,我也熟悉她写下的一笔一划。   她的字很漂亮,那时还年幼的我根本不认识,只记得那些娟秀的轮廓。   本以为这些会随时间慢慢淡去,可这么多年,记忆反而更加清晰,最后连我写出的字也越来越像那个本该被称作母亲的女人。   这是我怎么都不想承认的事实。   我记得在大学时期看过一篇研究报告,题目是血缘之间本来就有千万种奇妙的联系。   当一个孩子脱离母体慢慢长大,即使和父母远隔千里,甚至从没见过面,你也能在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到些父母的影子。   比如说话的口气,走路的姿势,笔下的字体等等。   我现在觉得有道理。   一张泛黄的烂纸条,牵扯出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不难想象,老鹿一定和她见过面,甚至可能常常联系。   然而老鹿已经去世,一切无从查证,我拥有的只是六个字而已。   在我懵懵懂懂的日子里都发生过什么,只要寻着她给的地址找过去便一切了然。   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我只想多吃点东西,努力做一个微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我还有五分钟就下飞机了。”   “我知道啊。”   “还有三分钟了。”   “我知道了。”   “我下飞机了。”   “恩。”   “我上保姆车了。”   “屁股坐热了吗?”   “热了,你过来吧>3<!”   短信提示音总算停了下来,我叹了口气,朝朴灿烈的保姆车走去。   今天是朴灿烈结束马来西亚外景回国的日子,约定好了要接他,所以我起了个大早守在机场门口蹲点,这一蹲太漫长,时间扭扭捏捏才熬了现在。   车子周围还围着一大圈粉丝,不免有些女孩用新奇又讨好的眼光打量我,估计是看我被经纪人迎着上了车,当我是朴灿烈新来的小助理呢。   车窗贴了反光膜,光透不进来,后座空间大的很,有些黑乎乎的。   车门刚一关住我就感觉到腰间一热,被人抱上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我心里当即就骂起来,朴灿烈两个星期而已你他妈怎么变色了?   “喂喂抱太紧了,我还要呼吸啊。”   “是吗。”身后传来一阵笑声:“我就是试试你是不是想我想的没好好吃饭啊。”   我默默抛出一枚白眼,配合着他开节操碎满地的玩笑:“是啊我想你想的废寝忘食,成天对着你照片发呆,想着朴灿烈这只死鬼怎么还不回来!”   朴灿烈瞬间笑的更开心了,腰间的力道一松,我被放开。   总算可以正视身后的家伙,我挪了挪身子看了看朴灿烈就当场傻眼。   这一头可喜庆大红色是怎么回事儿?莫非回国的路上飞机被雷劈了?   见我一直死盯着他头发不放,朴灿烈难为情的挤了挤眼睛:“这颜色很难接受吗?要发新专辑了,他们说我这样好看……”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不再柔顺的头发,心里新奇又不是滋味。   其实灿烈的肤色很白,眼睛黑黑亮亮的,即使染了这样的颜色也不显得冲突,还是一样好看到不行,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灿烂强烈。   然而这样频繁的换色对头皮的伤害却极其严重,我还记得第一次摸到他头发时,他头发虽然毛躁了些,但绝对没有现在扎手。   也许再过些日子,我们灿烈的头发就会变得更加糟糕,到最后形如一团了无生气的杂草。   心里越来越不好受,我把注意力放在朴灿烈精致的小脸上,才发现这家伙的眉头皱的厉害。   “怎么了?”   “头皮疼……”   我急忙收回手,负罪感强烈,嘴上却不服软。   “傻大个你就是个傻大个,疼怎么不早说?”   他又扯了扯嘴角对我亮出白牙来:“因为是恩星你,所以疼也没关系啊。”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心上毫无防备的中了一枪。   而朝我开枪的家伙此时正满脸纯良无害的睁着双大眼睛看我。   “朴灿烈。”   “恩?”   “你别老这么看我行不行,我难受。”   他满脸不解的问为什么,我却不再搭话了。   难道我要告诉你是怕哪一天你突然不再这样看我了,我会不习惯?   才不要告诉你呢,毕竟鹿恩星是个永远不想展露太多脆弱的人。   可是。   我会不习惯吗?   大概会吧,忘了是在多少年前,我的鹿晗也是这样看着我的。   我曾经以为他的眼睛里装着我的全世界,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不再这样看我了,我才明白下了地狱是什么感觉。   所以亲爱的灿烈啊。   永远别这么看我。   和朴灿烈在一起似乎永远不懂忧和愁是所谓什么,他一路上翻着包里从马来西亚带回来的东西堆在我身上,还很大方的说喜欢哪个可以挑,他送给我。   我郑重其事的翻了翻,发现都是些精装CD,游戏光碟,动漫周边什么的。   哦对了,朴灿烈还很有情调的带回来了些当地的土特产。   一本看似挺有深度的书堆在最底层也被我翻了出来,几行干净简洁的英文印在封面上,题目是《Closer》。   翻开首页就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I’m waiting for you,   To do what?   Leave me。   似乎有什么一击即中,我重重的合上书,三行黑体字还在脑海里缩小,放大,难以挥散。   To do what?To do what?   How should I know   被自己的自问自答逗笑了,显然这笑里隐隐透着苦涩,我还是刻意佯装轻松。   拿着书朝灿烈挥了挥,换上一副土匪样:“我喜欢这本书,现在它是我的了。”   朴灿烈从自己的小宝藏里抽出身来,看着书愣了下:“好啊,不过这个不是我买的,是我在一家咖啡店里意外得到的。”   “意外?”   他点头:“那时节目组在街边拍外景,突然就下雨了,我们临时进了一家咖啡店躲雨,就是在咖啡店的桌子上发现这个的,可能是上一桌客人落下的吧。”   我若有所思的边点头边嘟囔:“怎么我就摊不上这种好事情……”   朴灿烈一个没忍住就弹了我的额头:“所有女生都像你这么爱占小便宜?”   “拜托。”我抬手揉了揉:“又不是所有女生都叫鹿恩星。”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眼睛里饱含笑意低着头把东西一件件放回包里。   望着他嘴边总是习惯性扬起的弧度,我不做思索疑问便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总是笑啊?”   他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白痴的问题,顷刻间脸沉下来,严肃的像只随时会吃人的小野猫。   “你干嘛?”   “我这样好看?”   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心想还是露着小白牙可爱。   “所以笑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呐。”   顿时天雷滚滚,我一面感叹着朴灿烈的神逻辑,一面又觉得他说的话其实也有些道理。   的确啊人类最漂亮的表情就是笑容,能笑的话为什么要哭呢。   那我就……笑一个?   强扯着嘴皮子挤出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笑,立刻就觉得脸僵掉了。   算了,我还是垮着脸走忧郁路线吧,这样挺好。   我和朴灿烈没有立刻回家,他用手机翻着最近网上炒得很热的旅游帖子《京城十大亮点》,终于经不住诱惑被其中排名N.o5的愿望铺子圈成脑残饭。   他一边夸赞这铺子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一边央求开车的经纪人去看一眼,还口口声声说就呆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回来。   他们的经纪人其实已经过了四十岁是个高干女强人,但似乎对艺人的私生活并不太管。   朴灿烈没怎么费嘴皮子就说服了她,不一会儿就去了那家网上好评百分百的愿望铺子。   朴灿烈一副特工的架势,棒球帽口罩墨镜一样不落全往身上添,下车时捂得特别严实简直算得上无懈可击。   他挽着我的胳膊就朝店门走去,我们俩看起来和谐的就像一对阳光姐妹淘。   这个形容真的让我很开心。   非常认真的开心。   这家心情铺子在工作日除了些游客慕名而来之外人流其实并不多,店内装潢了满室的星空壁纸,音响里放着迷幻又空灵的欧美音乐,墙壁挂满了装着愿望的玻璃瓶,用手划过便会一个接一个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气氛太微妙,让人不自觉就开始对一切着迷起来。   我跟着朴灿烈找到了正在店内一角整理许愿瓶的店主,是个黑色中分短发,穿着条深棕长裙的女人。她看到我们走来,放下瓶子礼貌的鞠了一躬:“两位是要卖愿望,还是买愿望?”   “卖……买?”   “对。”她点点头:“这是规则,所有顾客都可以向我卖愿望或是买愿望,如果是要卖愿望,我会根据您愿望的价值付给你钱,当然,不值钱的愿望我是不会收购的。如果是要买愿望,您可以花不同的价格,挑选墙上这些价值不同的愿望,每条愿望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就是其他人的秘密,花钱收购这些,是绝对值得的。”   听完这些朴灿烈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尝试,声音从口罩下飘出来闷闷的却带着藏不住的兴奋:“我可不可以既卖愿望又买愿望?”   “当然可以。”说着店主就转身带朴灿烈去取纸笔和玻璃瓶。   我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满墙的玻璃瓶突然萌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每个玻璃瓶上都贴着许愿人的名字,乍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竟然有些晕眩。   我猛地后退一步,头刹那间疼的像被万只蚂蚁啄食。   音乐声开始在我耳边糜烂起来,如一串长长的咒文,折磨的我站不直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重新抬起头,疼痛感有了些缓解,而我也不碰巧刚好看到一个玻璃瓶上许愿人的名字。   大大的三个字不能再熟悉   ——   鹿恩星。   强忍着没有尖叫出来,我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我明白我在害怕什么,这家店我从没来过,而那玻璃瓶上的字迹又的的确确是我的。   这怎么解释?   是我的记忆错了,还是瓶子错了。   朴灿烈的愿望似乎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他笑眯眯的回到我身边,看到我一直傻愣着,便顺着我目光锁定的方向看过去。   接着朴灿烈和我一样怔住了。   我在保姆车上就告诉他我从没来过,而那个瓶子就像在有意戳穿我谎言一样挂在那里。   此时他也应该和我一样好奇那个瓶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伸手指着那个瓶子,对着不远处的店主说:“我要买这个。”   我眼睁睁的看着店主把写着我名字的玻璃瓶取下来交给朴灿烈,又眼睁睁的看着朴灿烈打开瓶子把纸条取出来,无力的就像个废人。   随着纸条上的字尽收眼底,朴灿烈眼睛里的一切光芒都慢慢消散,他声音沙哑的叫了我的名字,最后一个字甚至微弱的像气音。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真正看到这些话被你写出来竟然是这种感觉啊……”   他把纸条放进我手中,静静地等待我解释。   我面无表情的读完了纸条上的字,对着朴灿烈露出了大概很苍白的笑容:“每个人总有些回忆是承受不来的朴灿烈,我也是人。”   真的是这样,即使那张纸条上写着“让宋唯樱消失吧,让鹿晗只爱我一个人就够了”这样自私的话——   我也是个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C18:心酸旧电影   有人了解鹿恩星吗。   真正的鹿恩星是什么样子,有人了解吗。   我其实并不忌讳向别人讲曾经的那些事儿,只是从来没有人主动问起来,我也就不说了。   对于朴灿烈,似乎刻意隐瞒都不太可能,这让我不得不去整理一下那段荒唐到难以接受的往事。   我是鹿家捡到的孩子,这不是秘密了。   我爱着鹿晗,也有些无关紧要的人知道了。   可我讨厌宋唯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自己的心事。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真正激起我对她的厌恶其实是在圣诞节,那时我还没跟鹿晗摊牌,但导火线大概早就引燃逼近爆炸的临界点。   大二圣诞的晚上我们一群人办了聚会,提早预定好的饭店却因为人满为患没留位置给大学生。   十几号人就那么漫无目的在街头游荡,冬季的夜晚难耐的冷,最后宋唯樱提议去她家,我们也就同意了。   她家不是很大,六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只陈列着些简单的家具,整理的干干净净的,一点也不像我们家。   我什么都不会干只好呆在沙发上等饭,其他人争着去帮宋唯樱大美女打杂,鹿晗是小前锋。   不过宋唯樱到底是个很贴心的女朋友,哄小孩似的把鹿晗推出厨房外,还不忘顺手关门。   我嗤笑一声,看着鹿晗贴门站着一脸丧气,心里就剩一个字儿,爽。   “喂鹿恩星。”他扑向沙发。   “有事儿说话。”   “圣诞节了”他把手臂往我肩上一搭,立马变成一副痞子样:“我的礼物准备了吧?”   我手揣在口袋里摸着那个冷冰冰的盒子,里面放着的项链是我省吃减用大半个月才买到的。   项链的吊坠是一只鹿,鹿角上镶着两颗蓝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看着挺亮,挑礼物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   没有正面回应他,怕这家伙得意忘形,我抬起头和他对视:“你给我准备了吗?”   “没”鹿晗一口否定:“不然哥哥给你个亲亲吧?”   亲亲吗?其实也还不错。   不过我们两个什么都还没做呢宋唯樱就出现了,她看着鹿晗侧身压在我肩上,小嘴撅着,脸上闪过一刻怪异的表情,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宋唯樱手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笑了笑:“你们俩傻小孩儿别闹了,快帮忙啊。”   我有些扫兴的起身推走鹿晗,做了个鬼脸骂他臭流氓。   他也跟着笑,不正经的追上来:“你是我妹啊亲个怎么了?”   宋唯樱看着我们也没再多说话,毕竟我俩从小闹到大她是知道的,   一行人围着长方形餐桌坐了两排,总算可以过个像样的圣诞节。   餐桌上方的吊灯是暖黄色的,宋唯樱脸上洒满灯光,精致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像是瓷娃娃。   我酸溜溜的开了罐啤酒,心想自己怎么就没福气长那么一张脸,最起码能招鹿晗喜欢呀。   她真的是个太可怕的女人了,不仅能抓住男人的心,还能俘虏男人的胃。   会做菜的人我见的不多,除了我爸,好像也只有宋唯樱而已。   她甚至特意做了醋溜排骨给我,我记得我爱吃酸的就提过那么一次,她竟然记住了。   大概对我真的很上心吧?   只是我就像所有小说里的反面角色那样,终究不能喜欢她。   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虾,一下比一下狠,直到右手边的人像看神经病那样看我才稍稍收敛,把剥了皮的虾仁送进嘴巴里。   就在这时,宋唯樱撞了鹿晗的胳膊两下,接着在对方不解时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那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呢。   我只看了那项链两眼就愣住了,接着就有了掀桌的冲动。   宋唯樱和我果然是冤家,喜欢同一个男人,连礼物都买一样的。   那条鹿角项链上的蓝钻突然在我眼里变得说不出的刺眼,我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握着那不大的盒子,心里像有千万颗珠子一起坠落,拾都拾不起来。   后来发生的事都在情理之中,宋唯樱送上了自己的礼物,而鹿晗接受之后轻轻吻了她的脸颊,送了条牌子的宝蓝色发带给她。   我其实想说,那条发带我也喜欢。   宝蓝色的,多好看啊。   然而说什么都是多余,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鹿晗把项链挂在食指上,让项链一晃一晃的靠近我,皱了皱他漂亮的眉头:“连个礼物都不给我,真是小气鬼,亏我还有惊喜给你诶。”   他张开另一只手掌,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纯白色的羽毛状胸针:“它叫‘heaven’,就送给我们家恩星小天使吧。”   我对着那枚胸针看出了神,慢半拍的问小天使没有礼物给你也可以吗。   鹿晗点点头,拍了拍我的脑袋提醒道:“明年一定要记得啊。”   这时宋唯樱叫了鹿晗两声,往鹿晗手心里塞了三块巧克力:“别和恩星计较了,你可是哥哥啊,喏,这个就算我替恩星送你的礼物好了。”   鹿晗窃笑着说竟然还是德芙啊,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我满心只剩下厚重的羞辱感,恨不得扑上去拽着宋唯樱说谁要你帮我送。   然而我胆量还不到那儿,只好握着易拉罐一口又一口的灌着啤酒。   最后我狼狈的倒在宋唯樱家的卫生间里,支着马桶一阵狂吐。   吐的好像连胆汁都要溢出来,才肯罢休抬手把眼泪抹干。   抢我的鹿晗,送我该送的礼物,最后连一点尊严都不留给我。   宋唯樱啊你真好,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毁了我的世界,然后连我最后的城池都要攻陷了。   我靠着宋唯樱家卫生间的门,眼睛里全是血丝,头迷迷糊糊的,嘴巴里念叨着的竟然是宋唯樱你怎么不去死。   一切变故就始于那晚,不久后的一场暴风雨我吻了鹿晗,又不久后我谈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再后来……   鹿晗就是我的了。   现在想想竟然一点儿赢了宋唯樱的喜悦都没有,看来,我还不算太丧心病狂啊。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鹿晗是爱我的,我就拥有战胜一切走下去的力量。   这种愚蠢的想法直到又是一年春暖花开,鹿晗的生日临近才开始慢慢土崩瓦解。   命运哪有那么善良,它有的是法子逼你到绝境。   那几天总是有雨,我忙着帮鹿晗挑礼物,几乎不能专注学业。   一个下午我正像曾经无数次那样经过校外的路口,一辆重机车就加足了马力向我冲过来。   我拼了命躲开却还是被撞到了脚裸,巨大的惯性把我带摔出去,后脑不偏不倚刚好磕在人行道的棱角上。   我疼晕了过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醒来后的整整两三天里脑海中的记忆都时断时续,像是台出故障的放映机。   医生诊断后说是淤血压迫了神经导致记忆短暂性丧失或中断,等到淤血散开自然就好了。   于是我出了院,头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丧气得很。   隔天黄昏圭夕来家里看我,神色躲躲闪闪的,明显有什么事儿想说又不敢说。   我旁敲侧击了好久她才扭扭捏捏的拽上我的衣角:“恩星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我怕惹麻烦。”   我点点头。   “你车祸以后撞你的人不是跑了吗?前天晚上宋唯樱跟我们喝酒喝多了说是她找人撞的你,还说是你欠她的……”   听完后我无力的抱着靠枕把脸陷进被子里,疲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其实我早该猜到了,毕竟那辆车的目的那么明确,是直直朝我撞来的。   我没感觉恐惧或是想哭,只觉得累。   这么多年了,似乎没有一天轻松的活过。   总在担惊受怕暂时的平静是场梦。   总觉得身边这些一觉醒来就都没有了。   宋唯樱雇来的人竟然没有撞死我,实在是太遗憾了。   圭夕看到我好久没再动,以为我睡着了,便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听到关门声,我翻身拿起床头的手机发了条彩信给宋唯樱,里面的照片是我和鹿晗的合照。   他下巴放在我肩膀上,眼睛里的光彩干净到了极致,睫毛温顺的半垂着,阳光下半边脸染上了温暖的橙色。   相信宋唯樱看到这个一定会有些特别的反应,而接下来的事情,也一定更好玩。   后来我不停反省自己当年的愚蠢行为,无数次祈祷时间重来一遍。   我总觉得如果那张照片没发出去,现在的我还是我,鹿晗还是鹿晗,而宋唯樱也一定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时间的轮盘从来就不是交给我们自己操纵的。   一切都回不去了。   宋唯樱的电话很快打来,我们相约在鹿晗生日那天见面,而地点,就在上次那间咖啡店。   再往下,我不记得了。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不记得。   只知道鹿晗生日我一定见到了宋唯樱,而我和宋唯樱也一定不太愉快。   或许我们有过争吵,甚至是谁冲动的挥了对方几巴掌也不一定。   她和我一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两天,而我再出现时,宋唯樱就死了。   醒来时我全身无力的倚着一个电线杆,电线杆上有大片血红。   我想那是我的血,不然后脑勺怎么这么痛?   跌跌撞撞的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警车的鸣笛声,接着我便看到鹿晗抱着宋唯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一个破旧的红瓦房里走出来。   宋唯樱的手臂在空气中没有依托的下垂着,生命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我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杀人犯。   警察不停来找我,我甚至被关了两天,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他们不得不放了我。   在被关的日子里我试着回忆那些被我忘掉的事情,可绞尽脑汁也不过只想起宋唯樱满身是血倒在我面前的画面。   于是我也开始质疑自己,难道我真的冲动之下杀了宋唯樱?   这是可能的,对鹿晗病入膏肓的爱,让我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天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旦打开窗户,听到的就是“鹿家小女儿是杀人犯”之类的流言蜚语。   第一次这么无助,我想像从前一样去拉鹿晗的手,才发现连鹿晗也不在身边了。   五天后北京不但没有放晴,雨反而越下越大。   我突然听到家里有玻璃打碎的声音,出了卧室就看到鹿晗坐在一堆玻璃渣里,身后是一面打碎的镜子。   老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通红看着鹿晗,听到有动静他们一起回头,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走过来的老鹿打了一巴掌。   “你是我女儿,他是我儿子,你们怎么能做那么不要脸的事!”   我脸颊传来一阵灼痛,心想看来我喜欢鹿晗的事情老鹿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好了,我真是受够了成天躲躲藏藏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我们又没血缘关系,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从你被我带回鹿家开始你们就只能做兄妹!”   “兄妹兄妹兄妹又是兄妹!我逼你带我回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当初死街上!死了都比现在好过!”   老鹿的脸色越来越差,鹿晗从一堆玻璃渣里站起来,身上许多地方都被玻璃划破了:“够了恩星,不要再说了……”   “我就要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兄妹关系,如果不是这样宋唯樱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   “我就是喜欢鹿晗怎么了!我忍了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了!我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的看他娶别人吗?”   “爸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太难受了,我知道这样是错的可我错了十三年了,还能改吗怎么改啊?你教教我?”   “你的意思是……错都在我?如果我不赋予你们俩这层兄妹关系,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对我是这个意思,你打死我……”   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对我发着脾气的老鹿突然就眉头一皱倒了下去,鹿晗急的眼睛都红了,爸、爸的叫了两声发现没反应便对我吼:“叫救护车啊!爸心脏病犯了!”   我答应下来冲到沙发上拿起座机拨号,手指抖得厉害,三个按键来来回回拨错了四五遍,打通之后又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磨磨蹭蹭大半天才报出了家里的地址。   最后跟着上了救护车,心里就只剩下懊悔,泪水大颗大颗的掉。我不停地摇着老鹿的身体,说着道歉的话想要他醒来,收到的回应不过是满路的颠簸和满车沉重的呼吸声。   抢救室的灯亮了好久,老鹿还是没能醒来。   我扒着他的尸体疯子般叫喊了半个小时,他也没嫌我吵坐起来打我两下。   我知道他是生我气了,所以不愿意睁眼看我。   可他干嘛把呼吸也屏住了,肺里没有空气的话该多难受啊。   鹿晗把我从老鹿身上拉开搂进怀里,手掌一下下的拍着我的背,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我。   可他真是蠢,自己也是满脸泪水,又怎么安慰我啊?   这一年春天,我同时失去了最爱我的人和最不爱我的人。   从此鹿恩星,再也不是从前的鹿恩星。   老鹿去世之后我没了靠山,宋唯樱的家人很快就来闹了。   她的家人可不像她那样温柔又礼貌,骂的话难听的足以杀死我千百回。   我一面忍受着丧父之痛,一面承受着舆论的压力,终于崩溃了。   那天我撕碎了自己从高中到大学的所有画稿,纸片碎屑洒向天花板,明明是气候温润的四月,我的世界却像下了一场连绵的大雪。   鹿晗应付完宋唯樱的家人,推开房门看到瘫坐在地板上的我吓了一大跳,僵了好长时间才蹲下来抱住我,蹭着我的头发念着:“我一直相信你恩星,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介意,真的……只要你对我说不是你,我就一定相信……”   他眼睛里那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分明是泪水,鹿晗怎么能哭着对我说这些话呢。   我的鹿晗那么相信我,而我却连一个肯定的答案都给不了他,这他妈算什么?   我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就突兀的流下眼泪,试着讲了几句话,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含糊不清的,这样可不好,我的鹿晗听不懂该怎么办呢……   “我从不对你撒谎的鹿晗,你知道的……”   “我从小到大都只把秘密讲给你听,我不喜欢有事情瞒着你。”   “我想对你说不是我做的,可我不能,因为好像,真的是我……”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唯独对宋唯樱的片段有印象,我是伤害了她吧?对不起鹿晗,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鹿晗强忍着哽咽推开我,然后他一步步的向后退,一步步的离开我的世界。   边退边摇头,边退边流泪,眼睛里带着不忍与难过,脆弱的好像天都要塌了。   “你别抱我,就算你看我一眼我都会觉得脏。”   “从今天开始,我会把一切都给你,很也给你。”   “你就好好的,在我的恨里,活下去吧……”   我花了一下午,把我整个荒唐的人生从开头到结尾统统讲给朴灿烈听。   他听完之后看我的眼神非但不怪异,反而有一丝同情。   他说要我别把一切想的太悲观,宋唯樱的死还有好多疑点,别那么简单就以为是自己做的。   他说鹿晗已经不是当年的鹿晗了,鹿恩星也不能再做当年的鹿恩星,别永远活在原地止步不前。   哦对了,最后他还露出一口大白牙对我笑,说鹿恩星,咱们是家人,家人就是会一直相信你的人。   听到这儿我到底是哭了,抬手抹了两把泪,手捂着胃冲他点头:“恩,家人。”   “你这是……怎么了?”   “胃痛啊。”   “那你嘴唇怎么白成这样?”   “哦,我贫血。”   “你今天都吃什么了?”   我努力想了想:“一盒泡面,一盒泡了一天半的面……” 作者有话要说:     ☆、C19:扮成石头的黄金   我是个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这都怪我太懒。   很久以前鹿晗就说过我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如今看来这话是对的。   我总是高估自己,觉得自己的能力可以更强大,身体也不是很差。   所以一天又一天的熬夜赶稿,想要画出更好的东西来。   然后能力没有提升,身体也垮了。   每当想到这些我总是觉得无所谓,只要在活着的时候有所成就就够了,毕竟我没有想活很久。   我以前在京城的巷子口找到了一位算命先生,他看了我的手相之后说我活不过三十岁,于是我就一直信以为真,觉得身体不重要,只要够我挥霍就行了。   如果算命先生说的可信,如今我已经活过了三分之二的人生,而这些日子我都用来爱鹿晗,从不爱自己。   我想起我第一见何棪婷的时候,那是个温度高到能煮熟鸡蛋的夏天。   我报名了农场五日游,在人数寥寥无几的大巴车上,她就坐在我旁边。   那时候我手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原因是我不久前用刀片割开了血管,放了几公升的血出来。   何棪婷盯着碍眼的纱布看了好长时间,最后实在忍不住用胳膊撞了撞我:“哎,血透出来了,是感染了吧?”   我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揭开纱布想用纸巾胡乱擦几下,她啧啧几声,拿出自己双肩包里的药口袋:“我帮你吧,怎么有女生这么不关心自己啊……”   然后她一帮就是五天,在农场的五天里,每一次换药都是何棪婷做的。   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当做人看,如今的朴灿烈,第二次让我有了这种感觉。   他在知道我吃坏了肚子之后第一反应就想拉我去医院,我赖在家里死活不走,他才不得不答应让我在家调养。   天色越来越晚,我吃了药之后缩在被子里痛苦的蜷成一团,感觉冷汗大颗大颗的掉,胃似乎被两股力道拧成麻花状,疼的扭曲。   朴灿烈坐在我的床边,手无力的耷拉着,忘了是在我第几次含糊的叫疼之后,他才钻进被窝里躺下,手臂小心翼翼的抱上我。   我怔了怔,终是没有推开他。   或许一个人睡了太久的双人床,一个人忍受了太多夜的凄冷,总会妄想得到一丝本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朴灿烈真是大太阳,这样适中的温度,我很久没有过了。   “恩星,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我艰难的翻了个身面向他,黑夜里朴灿烈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塞进去了一把星星。   “是怎样喜欢一个人那么久?……还不确定他喜不喜欢你?”   我笑了笑,或许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太真实。”   突然就没什么话可说了,我们俩脸对着脸发呆,没过多久就心有灵犀,一起笑出声来。   朴灿烈只露出一双眼睛在被子外面,黑黑的瞳孔倒映出我的样子,我看到自己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头发散乱着,就像刚接受完施舍觉得世界都明亮起来的女乞丐。   女乞丐?这形容真是贴切。   我伸手遮住朴灿烈的眼睛,收回所有表情,把自己向被子里藏了藏:“都说过了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仍有些不解,不过没做出什么动作,乖乖地任我覆盖着他的眼睛,用眼皮感受着我指间微弱的温度,眼睛一眨一眨的,长睫毛扫过我的手心,又痒又软。   “我的眼睛这么漂亮,你不喜欢吗。”   我愣了一下,把手移开,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确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种漂亮绝对不亚于鹿晗,甚至装满了鹿晗毛小子时期的单纯和干净。   一瞬间我有点儿怀念,接着便泛起一阵眼酸。   我不自觉的朝朴灿烈靠了靠,希望自己的脆弱不要展露的太明显,记得曾经看过一句话:回忆里笑与泪各占一半。   那么就想想那些让人发笑的部分吧。   我竭尽全力去想鹿晗对我笑起来的样子,脑子里飞速闪过的却是他错愕和失望的眼神,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我无缘无故的觉得胃更痛了几分。   “鹿恩星,你还好吗?”   “……还好。”   “你真的不要去医院?看起来很严重诶。”   我拉着朴灿烈的手臂无力的摇头:“别担心我,我没事,你讲故事吧,听故事好像可以止痛。”   他听到后支起身子,倚着软绵绵的靠枕侧头看我:“可以止痛?你想听什么?”   听什么?   听什么都好。   其实对于朴灿烈,我想知道的有好多。   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只有我越来越透明,而关于朴灿烈的一切,我了解的就只是表面。   他来自怎样的家庭,又有怎样的经历——   这些都是谜。   此时可以回答谜题的人,就坐在离我一臂之远的地方问我:“你想听什么?”   无数可知晓却未知晓的故事,正罗列着,等待我选择。   我看着朴灿烈苦想了好久,或许磨光了他的耐心,他苦大仇深的望了我一眼:“不然我讲什么你就听什么,这样行不行?。”   我点点头,挪了挪脑袋想尽量捕捉他的每一个音节,我始终相信我认识的朴灿烈不是个平凡的人,如果有一只录音笔就好了,我真想把他不平凡的一切录下来。   “你知道Red.ECM吗?”   “恩,知道。”   那是国内最大的时装营销公司,名声打得响亮,就是价格奢侈了些。   “它的创建人”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处隐隐动了动:“是我爸。”   我反应弧似乎机灵了很多,立即就明白了朴灿烈的意思。   也就是说,朴灿烈是Red.BCM董事长的儿子,将来Red.ECM的继承者。   我整理出这些的同时,一个巨大的惊叹号迅速在脑子里竖立起来。   生活长久未经巨大波澜的我顿时感到世界颠覆,身边埋着这么大一粒金子,我竟然当石头擦了大半年?   不给我时间作更多的反映,朴灿烈自顾自的讲了下去:“其实成立初期不过是小公司而已,甚至有一段时间Red.ECM开不出工资给员工,整个公司濒临破产,多亏我妈用一张服装设计图挽救了整个Red.ECM的命运,才有今天你们看到的所谓全盛。”   “正因为事业来之不易,他们才更加注重对我的培养。我初中的时候就已经频繁往返于世界各大时装秀之间,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三十多年前我妈用一张设计图惊艳了整个洛杉矶,他们希望当公司交到我手上的时候,Red.ECM刮起的红色之风不但不会湮灭,反而将以更迅猛之势席卷世界上时尚蔓延的每一个角落。”   “我本来已经麻木,觉得竟然未来的路都已经铺好了就照走吧,直到那年的巴黎,我被一个衣着朴素,压根和时尚沾不上边的街头艺人吸引。”   “他倚着墙,衣服上蹭了些灰尘,下巴长了许多胡渣,看得出是个很邋遢的人,你大概认为这没什么特别的,没错的确是这样,真正吸引我的是他灵活的手指下那把正发声的破木吉他而已,他乐此不疲的拨弄着破木吉他的琴弦,眼睛陶醉的眯成一条线,像是有永远都燃不尽的热情,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唱的歌是OneRepublic的Counting Stars,然而当我看到那些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想是:天呐,吉他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   “十六岁,我买了自己的第一把吉他,因为家里不允许,我都是一个人偷着练的。记得有一次我躲在储物室里偷偷练琴,女仆进来堆放垃圾,幸亏我及时躲起来才没有被发现,可她走的时候竟然锁了储物室的门。储物室没有窗户,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东西,我就这样抱着吉他在里面睡了一夜,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拨一拨琴弦,听到它发出声音来,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鹿恩星”朴灿烈轻轻叫了我的名字:“你知道吗?十岁那年我想要辆脚踏车,第二天就有了缩小版的高赛;十三岁我想要场生日旅行,第二天就在去威尼斯的路上了,十五岁我想要架飞机模型,第二天就有了私人飞机,然而十七岁这天我只想要弹吉他,却怎么都做不到了。”   “生日会上我第一次拿出那把藏了一年的吉他,当着家人和朋友的面弹奏了自己写的曲子,在那之前我不分昼夜的练习,只为了证明和争取。”   “证明朴灿烈高于多数人的音乐天赋,争取,是为了在我父母那里争取到可以碰吉他的权利。”   “可你知道吗……”朴灿烈越说越难过,声音竟然开始颤抖起来:“当晚人都散尽,我爸在我还没从喜悦中走出来的时候狠狠给了我一巴掌,然后不远处的妈妈,冷着脸,把我的吉他砸掉了。   “我听着吉他破碎的声音,心简直痛的像在流血,我细心呵护的琴弦一根接一根的断掉,眼泪也第一次流的那么凶。”   “我到今天都记得当晚抱着吉他的残骸一夜没睡的心情……太绝望了。”   “我可能真的是个混小子吧,可我不得不试着叛逆,我长大了,该为自己活一次了,我不能带着遗憾走别人铺好的路,那不是我的人生啊。”   “高考的时候我违背家人的意愿报考了其他省市的大学,一接到通知书我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家里,然后我试着找经济公司,不久便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太多公司的艺人包装都是在Red.ECM进行的,从我离开家里的那一刻起这些公司就已经收到了我爸下的“禁签令”,没有人敢签我,这意味着我只要一天不放弃,就只能做名不见经传的酒吧歌手。”   “我还是不想妥协,这是我第一次违背家里,我已经让父母失望了一次,如果再让他们看到我铩羽而归,我以后……真的会失去闯一闯的勇气……”   朴灿烈垂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一双手一直不安的松开,又握紧。   我忘了到底是种怎样的冲动让我忍不住把朴灿烈的手牵上,他现在很难过啊,我们可是家人。   朴灿烈安静了一会儿,神色一变,接着抬头对着我笑:“好在我一直挺下来了,两年以后我爸看到我还不准备回家,大概明白了我是认认真真的想拼一次,终于禁签令解除,我被现在的公司相中做了练习生,不久后跟着EXO出道,然后,就成了现在的大明星。”   我们互相沉默了好长时间,我感受着朴灿烈的呼吸,猜想着他心里正翻涌的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辛酸,还是庆幸?   离开朝夕相伴的家人,独自忍受无法想象的艰难考验,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我突然有些佩服眼前的纤瘦少年,他大大的个子里原来藏着这么多难以启齿的秘密。   “你真伟大。”我晃了晃他。   “恩,是呐”朴灿烈露着一排白牙跟着点头:“鹿恩星,咱们都是伟大的人。”   我们都做了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事   ——   延续十三年的单恋和不知虚实的追梦。   这些,都是最傻,最伟大的事。   那晚我和朴灿烈就如两个互相取暖的小孩儿一起缩在同一个被窝里,背对着背,彼此倾听着对方和自己同一节拍的呼吸声,不知道谁先睡去。   我猜是我。   因为我朦朦胧胧的感受到了那个落在我额头上的轻吻。   就像漂浮在云端里。 作者有话要说:     ☆、C20:一个人的北京   接下来的几天我整个人轻松了很多,画稿赶得顺手,终于和陪伴了我整整两年的《Heaven》说了再见。   2013年的最后一个周六,我把注满了我心血的劳动成果双手献给主编。   她对着又瘦了一圈的我看了好久,在我以为她要说些儿什么的时候点了点头,神色淡然的吐出了两个字:“辛苦。”   我猜她挺想关心我两句的,毕竟我看到了她眼眶里的心酸和不忍。   大概是做了我这么久的上司,培养出感情了吧?   出了公司的大门,我对着眼前繁华而快节奏的北京发了一会儿呆,想了又想,还是抽出手机给何棪婷打了电话。   我知道作为一个岌岌可危的单身党不该打电话给正陷在爱情中的小年轻,可冲动一上来拦都拦不住,这么久没见,我有些想她,再者,不久就是新年了。   出人意料的,电话接通之后一片安静,我一个人对着电话喂了好久,才听到何棪婷浑身无力的叫我的名字:“恩星,咱们见一面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何棪婷的声音那么消沉,我还是努力笑着回了句:“好啊。”   心里隐约觉得不舒服,像何棪婷这样乐观的人,一旦难过就真的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相约在后海见面。   我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对着窗外放空,期间途经一面大大的广告墙,我看到工人正在挂新的宣传牌上去,而宣传牌上的那张脸,恰巧是鹿晗。   真是越来越红了啊,这个牌子的男士香水也可以代言,看来国内的一线男明星,鹿晗已经排的上名次了。   我到今天还记得,鹿晗的第一支单独代言是为一家刚起步的零食公司,当时鹿晗还只是圈里初露头角的新人,没有经验到处碰壁,其实说的难听点儿,这家零食公司找他代言也不过是因为大腕请不起罢了。   现在两年过去了,鹿晗不再是只靠脸混的花瓶,大广告也拿下不少。   前段时间我在他房间里又一次看到了那家零食公司送来的签约合同,和这种小公司合作其实已经和鹿晗的身份不太相衬,可乙方的一栏里,我清楚的看到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接下了这个广告,为一个当初不怎么看得起他,却给了他机会的公司。   于是我觉得,这大概就是粉丝圈里一直说的:不忘初心。   我爱的是一个始终心怀感恩,有担当负责任,并且不想让粉丝朋友担心的人。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懂鹿晗的一切,除了他对我的感情。   鹿晗其实是个很恋家的人。   他不太爱出门儿,能歇着就尽量歇着,除非有场足球赛,不然他懒得抬脚迈出门槛儿。   按他的话来说:小爷的人生只要一人一脑一脚就能走天下。   直白点的意思就是:“只要有电脑,能踢球,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他后来还是选择当了歌手出道,放弃了自己梦想中的足球运动员。   他也不再喜欢待在家里,对着电脑玩一夜魔兽。   当年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了。   包括我。   2002年,十二岁,老鹿带着我和鹿晗去后海看烟花,鹿晗在烟花冲上寰宇的时候用糖葫芦棒戳我的脸,喃喃道:“眼睛大大的,真好看呐。”   2004年,十四岁,校运动会女子八百米长跑,我晕倒,参加五十米接力正做准备工作的鹿晗背着我去校医室,期间走得太急被石块划伤脚,无缘比赛。   2006年,十六岁,升入高中,我帮同学传情书给他,他把收到的巧克力拿来喂我,年终鹿晗进入校球队,我报名女子田径队。   2008年,十八岁,临近高考,我们躺在同一片绿茵场上看头顶的星空,他突然问我:“你报名参加田径队,是因为和我们同期训练吧?”我笑着,不作回应。   2010年,二十岁,大一迎新会上,鹿晗作为学长唱了林俊杰的《不懂》,从此在学校一炮而红,同期邂逅宋唯樱。   2012年,二十二岁,鹿晗出道,从此人生刷新。   后海再也不是十二岁的后海,北京再也不是十八岁的北京。   当真是物是人非,脚底再踩在后海时,当年那家我和鹿晗买糖葫芦的老字号已经变成酒吧了。   而何棪婷,此时就站在酒吧对面等我。   她穿了件厚厚的呢子大衣,颜色和我身上这件棕色的有点儿像,手里握着手机,手机的灯光把一张脸映的苍白,这让何棪婷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脸的棱角比起之前尖锐了不少。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继而笑着把手机揣进包里朝我走过来。   “来的这么早啊,我还准备再等个十来分钟呢。”缠上着我的胳膊,何棪婷脸上始终带着深深的酒窝和笑容。   我实在想不到之前那个无力的声音来自面前的人,嫌弃的推了她两下,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老吓人,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约你出来玩玩嘛。”   “去哪玩?”我看了看周围的一大圈酒吧,又对着泛红的天空皱了皱眉眉头,已经有些细小的雪花零零星星的洒下来,估计等会儿就下大了。   “去哪呢……”她边带着我漫无目的的走边想:“去唱K吧,唱完K滑冰,滑冰以后还能吃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想做的事情好多啊……”   何棪婷一起性子就是要翻天的主,我们真的进了家KTV,两个人要了最大的包,接着就是五六桶爆米花和啤酒。   她疯了一样狂点EXO的歌,从迷你辑开始,到一辑二辑,再到日文新专,我听过的没听过的她都唱。   我一个人抱着爆米花心无旁骛的往嘴巴里塞,啤酒没喝几口,爆米花倒是好几桶都见底了。   后来我吃都吃累了,何棪婷看起来还是元气满满的霸着麦,歌里有几句词儿都是用吼的,甚至有些破音。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拽了拽何棪婷的胳膊:“歇会儿吧。”   她不理我。   “喂何棪婷。”   还是没反应。   我忍无可忍的绕到她前面,准备把麦夺过来,还没下手就被何棪婷脸上亮晶晶的一大片吓到。   一直说女人流泪会变丑的何棪婷,哭了。   我还是把麦拿了下来,即使没了话筒,她也不罢休的跟着字幕一句句含糊的唱着,不停下,怎么都不肯停下。   “够了何棪婷……”   “乘坐着风,在你的世界降落……”   “别唱了。”   “你问我来自哪里,笑着回答是秘密……”   “我说够了啊。”   我抬手附上她的嘴巴,她满眼泪水看着我,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着哭崩了。   我缓缓把手拿下来,对着自己满手的泪水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何棪婷却紧盯着屏幕上帅气的十二张脸笑的像个傻瓜。   “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我只是觉得,哥哥们长得太好看了……”   “只要唱着哥哥们的歌,就永远不想停下来,也是因为哥哥们的声音太好听了……”   “哥哥们越来越红了,现在全国都是粉丝,连我家楼下比我小十岁的妹妹都喜欢呢……”   “我是真的,很开心啊。”   “你别这样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我张开双臂抱住何棪婷,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肩膀:“你不是说要跟着他们走一辈子吗?哭什么?未来的路还长,EXO还是EXO,何棪婷还是EXO的何棪婷,是吧?”   我实在不懂何棪婷在难过什么,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我说完她不但不接话反而哭的更厉害,我立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何棪婷在我耳边的哭声,我没有心乱如麻,反而觉得平静,然后慢慢地,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音乐还在诺大的空间里回旋打转,我们俩没人再说话,似乎又多了几分默契,都静静等待着包房到期的时间。   屏幕里总是那几张脸,不同的服装不同的表情,却永远有一样的名字。   我开始惊叹于这几个人的魔力之大,凭什么我怀里的人为你们哭成这样?   我果然,不懂追星。   可我却觉得追星的人最单纯。   这世界上太多的感情都沾染欲望,走不长久,而唯独追星的女孩们毅力惊人。   更何况,她们爱的人甚至不认识她们。   不能骂这个不占少数的群体傻,我只能说单纯。   出了KTV何棪婷才真正调整好情绪,又白牙朝天拖着我朝后海的滑冰场去。   她揽着我的肩膀一副大爷相,好像现在顶着哭肿的鱼泡眼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人是我一样。   天晚了,滑冰场的人不多,零零散散有几个不高的小孩儿。   何棪婷换好鞋就上了冰场,滑了两圈回来,狐疑的打量了一边哆嗦的我两眼:“我天,你不会是不会滑吧?”   我不否认,僵着身子递出一只手:“亲爱的何棪婷,请带着我溜两圈。”   何棪婷学着我平时鄙视她的样子翻了俩白眼,抓着我的手像拎了两只蹄子一样嫌弃。   我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每走几步就停一停,她终于忍无可忍的绕到我后面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脚下就像踩了风火轮飞快向前冲去,根本停不下来。   她一边大笑一边滑到和我相反的方向接住我,抱着我的腰和我一起转了两个圈,然后幸灾乐祸的问:“感觉咋样,是不是相当好。”   我找不到什么词儿形容当时的感觉,如果可以爆粗口的话,我唯一想说的是:   老子就要吓尿。   为了防止她再一次推我,我八爪鱼一样挂在何棪婷身上,她无奈的瞪着我无耻的脸,伸手指向不远处一个看着大概五岁或是更小的女孩:“瞅瞅人家。”   我微微扭过头,那小女孩正身穿公主裙向前滑行,发现有怪姐姐偷看,跐溜一下转了个圈,非常大方的显摆了显摆。   我一瞬间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厚脸皮也不过那么回事儿,输给一个伸手都摸不到我屁股的小孩,实在心有不甘。   不甘的后果就是无止境的摔跤,尾椎疼到死,臀围估计都摔大了两圈。   结局还算圆满,我总算会了,试着自己打转感觉也相当不错。   越玩越上瘾,我一个人围着全场绕圈好像怎样都滑不累。   何棪婷一把老骨头虽然和我同岁元气却根本不及我,她喘着粗气大字型躺在冰上,胸口起起伏伏,睁眼看着滑冰场顶端的灯光。   我笑着滑过去,一个完美地急停跟着躺下。   冰面凉的我有些受不了,冷气直往脖子里钻,我猛地打了个颤栗就想坐起来。   何棪婷却伸手拉住我,皮肤柔软。   我侧过头,她的栗色长发紧贴着我,角度问题导致我怎么都看不到她的脸。   “恩星,我要离开北京了。”她说的很坚决,后半句稍有拖沓:“就明天。”   之后我不知道是怎样听完的。   何棪婷在我的人生低谷里整整陪了我三年。   而现在她告诉我,她要离开北京了。   是真的离开。   “我爸一个星期前昏倒了,医院说是脑於血,我们家花了大把的钱供我上学,毕业之后我又接着追星,我家根本没有存款,可我爸的治疗,需要钱……我不能守着早餐店过一辈子,我不能,我爸也不能……”   “我的青春结束了恩星,我不能再喜欢哥哥们了,昨天晚上我把所有EXO的周边都装起来埋在了楼下的花园里,然后我对着盖住它们的泥巴哭了一夜……”   “我必须脱饭了,我不能陪着哥哥们走更远了,不能看着哥哥们娶老婆了,不能陪哥哥们一直到老,感觉好难过啊……”   “可是没关系,没有我,我们哥哥只会越来越帅气,他们十二个人都是这样,不管穿正装还是卫衣,又或者是短T都好看……”   我猜何棪婷的脸上一定已经爬满了泪水,她声音抖的厉害,像有人在用针扎她一般难以忍受。   这个曾经说EXO是整个青春,要爱就爱一辈子的人,竟然哭着告诉我她要脱饭了,而且脱饭之后就离开住了半辈子的北京。   这开什么玩笑,信仰可以放弃?   没了信仰,何棪婷,你想去哪里。   “我要去上海了。”她又突然变得平静:“我以前的同学在上海开了家分公司,时京也支持我,高考他报名上海的大学……”   顿了顿,何棪婷又补充道:“你要是想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少打点儿……话费,有点儿贵。”   我不语,心脏像被凿出了个空洞。   2011年,二十一岁,农场五日游,我因手部伤口感染结识何棪婷。   2012年,二十二岁,我和何棪婷认识整一年,相约每个周末一起看电影。   2013年,二十三岁,何棪婷邂逅时京,迎来人生中第一场恋爱,教我滑冰。   2014年,二十四岁,无。   从此再无何棪婷,我一个人的北京。 作者有话要说:     ☆、C21:没说再见的人们请珍重   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回家之后我痛苦的哭了一整晚,奢望能有什么变故让何棪婷留下。   可一切平静的让人难以接受,何棪婷真的要走了,第二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她打点好一切之后拎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等我,我们上了计程车,然后一路无话。   气氛压抑,这并不是尴尬,却说不出沉默是为什么。   总之心里很难过,无数逝去的片段像部小电影在脑海中轮播,好几次我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又好几次强迫自己忍住。   心里似乎一直有种声音告诉我,现在不该哭。   最后我麻木的跟着何棪婷下了计程车走向机场,天暖和的有点不像寒冬,一阵冷风都感觉不到。   何棪婷瘦削的身材即使裹了件大衣还是纤弱的可怜,看起来提着行李晃晃悠悠的,手臂明显发力艰难。   这样的她,真的可以独当一面去外地赚钱吗。   何棪婷难道不是童心还未泯灭的小孩子吗。   受了委屈的话该怎么办呢,有地方哭吗。   想小男友的时候难道还要再找吗。   属于你的一切都在北京啊何棪婷。   我也在北京。   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我又一次产生了想留下她的冲动,我甚至想把她打昏,等这班飞机飞走再将她叫醒,可我不忍心让她疼。   我就是这样唯唯诺诺又没骨气的鹿恩星。   何棪婷像是猜到了我的小心思,停下步子转过来,打理整齐的长直发有几根贴在了脸颊上,或许是很痒的缘故,何棪婷竟然看着眼眶通红,几欲落泪的我笑出了声。   “你来。”她朝我伸一只出手。   我愣了愣一会儿,上前几步轻轻握住。   何棪婷牵着我一步步走得很箸定,丝毫不带对北京的留恋。   一时间我们两个人被脚步声淹没,手却紧紧的拉在一起,我看到了何棪婷泛白的指节,终于明白,她把对北京全部的温柔留给了我。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很舍不得。   我抹了抹眼睛跟上她的步伐,不再拖拖拉拉。   我想我更懂何棪婷了,用同样平静的方法告诉她我也舍不得,大概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进了机场之后离登机还有段时间。   我和何棪婷坐在座椅上候机,双手始终紧紧拉在一起。   “恩星,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飞机了,在这之前,我把自己的小秘密都告诉你。”   我颇感意外:“是什么?”   “其实第一次见面,我不喜欢你”她对我眨眨眼睛:“那时候我觉得你手腕上那道口子太丑了,我不喜欢女生不爱惜自己。”   我有些苦涩的低头笑笑:“之后呢?”   “还是不喜欢。”何棪婷撇撇嘴:“喜欢你是从我揪农场里马的尾巴差点被马蹄子踹,你猛地拉开我然后自己被踹了一脚开始。”   说着何棪婷好像记起了些让人眼酸的事,眼睛充盈起泪水。   弯弯的弧度之内朦朦胧胧的雾气似乎再凝聚就会结成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你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蠢!揉着屁股坐在草堆上,眼睛里有泪光,然后过一会哇的一声就哭了,哭的昏天暗地的……到今天我还想问,你那时是不是有心事儿?哪有女生被踹了一脚就哭那么凶的?”   我回忆起那时候的自己,感觉屁股至今还在痛。   三年前头发刚刚及肩的何棪婷拔马尾巴的傻样子从脑海中一晃而过,我的眼眶又不争气的湿了。   何棪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说话,不知不觉又谈到了我们两个人都很喜欢却早逝的男演员:“你还记得他吗,当初他死的时候咱们俩抱着哭了好久呢。”   “还有北京胡同里的小糖人,三里屯的酒吧街,一起滑冰的后海,以及一家又一家的周边店,这些你都记得吧?”   我点头。   当然啊,和你在一起做的所有事情我都没忘。   我记得小胡同里的何棪婷,记得三里屯的何棪婷,记得滑冰场的何棪婷,记得周边店的何棪婷。   全北京我和何棪婷都去过,怎么可能忘呢。   我越想越控制不住那些随时可能崩溃的小情绪,眼泪啪哒啪哒的掉,转身看向何棪婷:“拜托啊,你别说了。”   何棪婷笑着回应:“怎么能不说了,你可是恩星啊,不能把你丢了。”   我擦了擦眼前的泪水,看着何棪婷坚定却像是丢掉了些什么的目光,决定在她临走前,送她最后一份礼物。   抽出手机准备解锁屏幕,我第一次骨气勇气对何棪婷坦白:“我根本不叫恩星,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呢?”   “你把你的秘密全告诉我了,我就把我最大的秘密当礼物送给你吧。”解锁了的屏幕里一张鹿晗的睡颜照片出现在桌面上,我举起手机给何棪婷看:“这张是所有网站上都没有的照片,我叫鹿恩星,而他,叫鹿晗。”   何棪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了,已经开始用我不能理解的眼神打量我,而我要送给她的远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何棪婷的青春即将终结,我必须为她献上一个最好的Ending。   熟练的拨通了一个并没有存进通讯录的号码,电话里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   大概半分钟后,一个慵懒的男声打破了沉寂:“干嘛……”   我按了免提。   何棪婷清楚的意识到了另一边是那个她一直熟悉却遥不可及的人。   也是在认出鹿晗声音的那一刻,何棪婷强忍许久的泪水终是狠狠落下,哭得不能自已。   我把电话打给了鹿晗,在她离登机仅剩五分钟的时候。   或许带着很浓的鼻音,我犹豫了好久,还是笑着开口叫了声:“哥。”   鹿晗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听。   听筒里传来的是一种极其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我从小听到大,或许还将听到老。   “谢谢你让我做鹿恩星,谢谢你是鹿晗。”   “也谢谢,我们是兄妹。”   没指望说更多,想象之中的,鹿晗挂了电话。   回首自己急促又荒诞的青春,我如梦初醒般发现:   当初用生命来爱的人,如今都一个个离开我了。   那天机场的最后记忆,定格在何棪婷决绝前行的背影上。   她一直在颤抖,过了安检都没有勇气转身跟我说再见。   直到很久以后,我都不断在梦里重温那天的场景。   发旧的行李箱,孤独的何棪婷,以及一个对着友人背影默默说再见的鹿恩星。   若是时间可以倒回,人世没有离别。   那么,还没说再见的人们,请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C22【番一】:南拳妈妈的夏天   2013年12月25日,《若非》杀青。   历时五个多月的拍摄终于在年末画上了句点。   鹿晗裹着厚厚的毛领大衣走出剧组,拒绝了助理送他回家的好意,他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笑了笑:“让我自己走回去吧。”   助理点了点头,摇上车窗前不忘提醒道:“别忘了晚上兴华酒店的杀青宴,还有鹿晗哥,尽量避开人群。”   鹿晗嘴上答应下来,沿着街边的小路一步步的贴着墙走。   十二月,店铺统统装饰上了中国红,北京换了新颜色,这让看惯了金属质感和玻璃冷光的鹿晗俨然觉得陌生,梧桐树上挂着雪,光秃秃的树干只留下一两片纹路枯老却依然不肯坠跌的叶子。   街道边似乎都是这样的树,以前绿化带里根深蒂固的万年青通通消失了。   没有什么和记忆中是一样的。   再往前走走,就是当年捡回鹿恩星的转角了。   鹿晗带着些许期待加快了步子,想象着不远处依旧有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在等自己。   接着几秒钟之后,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被落空和失望淹没。   当年的小角落如今只剩下泥土和空气,再也没有那个孤独落魄,却充满灵气的小身影。   鹿晗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感觉脚底有些发酸,转身离开的时候甚至有点儿舍不得。   大概已经习惯了,毕竟在过去的三年里,鹿晗不知疲倦的一遍遍踏上这条萧瑟荒凉的街,只留下背影,一个人来,又一个人去。   天空似乎有快要放晴的迹象,城市的边缘那道云与霾形成的巨大幕布裂了一条浅青色的口子,阳光就从那里倾泻下来。   鹿晗避着人流走了不知道多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家招牌泛黄的音像店了。   他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记忆中风光无限的音像店已经萧条成这幅样子。   直到鹿晗顺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望去,看到那个正坐在摇椅上读报纸的中年人,才纠结着叫了声:“郑叔?”   那人反映倒是快得很,以为有客人便热情的迎上来,看到鹿晗当场就怔住了,隔了好久,才半信半疑的问:“你……是鹿晗?”   鹿晗摘下鼻梁上的镜框笑了笑,鼻头冻的通红,好像鲁道夫,然而即使是这样也盖不住骨子里的秀气:“叔真好,还记得我。”   一杯加了蜂蜜的热茶,一小盘自制的牛肉丁,鹿晗硬是靠这些在店内坐了一中午。   郑叔此时站在不远处整理账本,两个人实在找不到话题,气氛越来越低沉。   时间点点滴滴的流逝,鹿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试着打破这磨人的安静:“叔,这里的生意……不是很好吗?”   郑叔没有停下动作,轻轻摇了摇头:“生意越来越差了,学生上学的时候还能有点儿客流量,这寒假一来,几乎全天没人。”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瞄了鹿晗两眼:“自从你和恩星那臭丫头毕业,我好多年都没再遇见过像你们这种打都打不走的客人了。”   郑叔弯弯的笑眼边缘埋着几道很深的皱纹,已经有些浑浊的瞳孔里沉积着无数个一晃而过的岁月,以及   ——   那用三年光阴筑起的,属于鹿晗和鹿恩星的记忆。   大概是六年前,高中生圈子里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CD热”,郑叔的“老郑音像”刚开业不久,就因为店后是一所高中大发了一笔横财。   郑叔是个聪明人,进货的时候总是多拿些大势歌手的CD,销量也就跟着一路攀升。   彼时歌坛红火的两大唱将是周杰伦和林俊杰,几乎所有学生都冲着他们俩来,唯独一对儿兄妹。   夏时劲午的余热把地面烤的像燃了层火,热流即使隔了层牛皮底也能勾起脚趾的不适。   郑叔把冰块贴在脚背上眯着眼睛休息,听到有动静才慵懒的睁开眼睛。   两兄妹一前一后跑进店里,身上冒着汗,眼睛咕噜咕噜的在一排排货架上转悠,各自摆出专注的样子,似乎是要争什么。   然后便看到个子娇小的女生窃笑着从货架底层抽出一盘不新不旧的CD,包装上是四个恶意装酷()的年轻人。   “我找到了!”说完便高高举在头顶,炫耀一般对着同行的男孩儿做了个鬼脸。   男孩儿眉头一皱,又转身翻了翻货架,似乎没什么结果就气哄哄的朝郑叔走来:“老板,没有和她那张一样的了吗?”   郑叔看了两眼女孩儿手里握着的CD,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最后一盘了,便决绝的点了点头:“是的,没了。”   “呀!”男孩儿伸手暴躁的揉了揉头发,握紧肩上的书包就准备向外走。   看他一脸失落的样子,郑叔于心不忍便好心说道:“我下次帮你进吧?”   男孩儿果然停下来,回头嘿嘿两声笑起来:“那就麻烦了,今后我每天都来等啊。”   打量了打量这个笑起来似乎会发光的年轻人,郑叔没拒绝,点头说好。   于是之后的日子,这俩兄妹便真的每天出现在店里。   妹妹已经拿到了CD却不肯放弃跟在哥哥后面,时间长了郑叔就慢慢记熟了两个人的名字。   鹿晗,鹿恩星。   念起来还真好听。   他当时就这样乐呵呵的觉得。   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好听的名字在自己生命里一晃就是三年。   鹿晗拿到了那张CD,大概是和郑叔混出感情了,每天放学带着鹿恩星去老郑音像坐半个小时便成了习惯。   从高一的十六岁少年到十九岁的高三生,老郑陪了他们这么久,两个孩子终于长大了。   夏末来临,每届学生必经的毕业季仅剩一步距离。   毕业这一天总是很煽情。   鹿晗揽着鹿恩星的肩膀走进来的时候鹿恩星的眼眶通红,小女孩儿家特有的矫情在这时也变成了理所应当,她默不作声的擤着鼻涕,猛地一抬头在货架上看到了什么,眼睛里黯淡的光芒瞬间重新点亮起来。   那是盘刚到货就被销售一空的CD,歌手是最近红透半边天的台湾团体南拳妈妈,因此包装上的名字也很应景的取做《南拳妈妈的夏天》。   郑叔这才猛地想起来,当初和鹿晗鹿恩星结识正是因为他们,心里不免伤感起来,几步走过去拿起CD就交给了鹿恩星,然后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毕业了吧,郑叔挺高兴的,这一盘拿着听吧,就当是叔送你的告别礼物,以后估计,就不怎么见了。”   只可惜,和三年前一样,只剩一盘了。   “郑叔,在想什么?”鹿晗捧着茶杯满脸好奇的靠近郑叔。   郑叔从回忆里抽出身来,对着鹿晗满脸无奈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幸亏我还年轻,你再晚来几年我就真的老了。”   “哪有那么夸张啊叔!”   “怎么没有啊臭小子。”   老郑白鹿晗一眼,絮絮叨叨的开始将自己最近遇到的囧事讲给鹿晗听。   内容大概是他最近无聊找了许多CD看,不经意间在一首歌的MV里看到了张和鹿晗一模一样的脸,讲到尾巴上他还满脸淡定的拍了拍鹿晗的肩膀:“喂小子,你爸没养私生子吧?那小白脸简直和你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要是我不认识你还真把你当明星了。”   鹿晗一口茶水喷了满地,满脸黑线的回头看了看被自己吓到正在受惊中的老郑。   心想叔啊我该告诉你吗,那MV里的小白脸真的是我啊……   “恩星呢,还好吧?”   不给人喘口气的功夫,老郑也许太久没见真的有些想念恩星,眉头微蹙,语气多了几分严肃。   鹿晗不自在却尽量强迫自己自然的笑了笑:“她做了漫画家,最近的漫画都很热销。”   整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提到她过得是否还好。   其实鹿晗什么都明白,只是什么都不想说。   不管是鹿恩星还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过得不怎么样。   不会有人知道,鹿晗不回家的日子里,一半以上的时间都窝在公司为他准备的休息室里看漫画。   休息室的化妆柜上摆满了书,多数都被鹿晗夹了书签,怕因为工作繁忙而忘记页码。   沙发里还有一张张只画了一半的素描画,一份又一份只写了前段的歌词。   总之所有都是秘密。   而现在,还远不是揭开它的时候。   郑叔看鹿晗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换上一副笑脸,神秘的挑起右边眉毛:“我有东西要给你,猜猜是什么?”   鹿晗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是钱吗,我不太缺这个……”   郑叔又抛了一枚白眼:“死小子你想要我还不一定给你呢。”   索性不再理他,郑叔自顾自的走进店内的小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是一套礼物盒子。   他把盒子交给鹿晗,尽量清晰的讲述着盒子的来历,毕竟时间隔得有些久,好多细节郑叔都记不得了。   “这是三年前鹿恩星交给我的,她说快要到你生日了,那天她会通知你来店里取,到时候让我把这个礼物交给你就是了,可那年你也没来啊。”   礼物……   鹿晗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盒子,双手间沉甸甸的,似乎就要连带着将整个身体一起压垮。   三年前,不正是他世界颠覆的那一年?   痛苦回忆又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一切狂风暴雨都在他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骤然停止。   一张还没来得及拆开的CD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封面上几个大字是:   《南拳妈妈的夏天》。   这是追溯到高中时期的约定。   那一年的北京天空总是浮着成片的火烧云和淡淡的鱼鳞斑,鹿晗穿着校服衫坐在单车上,身后载着不停摇晃的鹿恩星。   他听到她在耳边的盈盈笑声,听到她明明小气却故作大方的许诺:“你放心啊,总有一天我会把这盘CD送给你的,你答应我别去买,等我哪天高兴了给你惊喜行不行?”   鹿晗小声答应。   想起了这些的同时,一阵温热的风似乎就在鹿晗的耳边拂过。   这种感觉真奇怪,竟然让他产生了此时自己正身着高中校服,而校服上还有皂角香味的错觉。   借了郑叔的播放器,鹿晗把CD送进读碟仓里。   里面的第一首歌《香草吧噗》伴随着好听的钢琴前奏从音响里细细流出来,他缩紧身子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却掩盖不了眼角泛红。   “怎么停留回忆总是出现在我生气之后这样稚气的面容现在还有没有怎么曾过如此念旧的镜头在离开之后像情人无画面时空都还没变过……”   小小一张脸缩在大衣的毛毛领子里,鹿晗突然有些无助。   他终于可以领悟“总有一首歌装满了旧人旧事,以及触不到的恋人和自己”这句话究竟有多深刻。   口袋里突兀响起的铃声破坏了此时的旋律,鹿晗抽出手机有些不耐烦的想挂掉,可看到来电显示中鹿恩星三个字儿后还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暂停了播放器,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接听键。   “喂……”慵懒的问候之后便没了下文,另一边也跟着沉默。   他有些期待对方会在这时候打来说什么,或许正是期待太深,所以听到“哥”这种陌生又荒谬的称呼之后,鹿晗的耳边才会响起嗡嗡嗡的轰鸣声。   鹿恩星到底还说了什么鹿晗全然没有在意,猛地回过神来把电话挂掉,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身子看似随意的在摇椅上调转了个方向,鹿晗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没了再休息一下的意思。   对,是该叫哥呢。   果然不能常做梦,该庆幸吧?   自己还醒着。 作者有话要说:     ☆、C23:感官麻痹   鹿晗被助理送回家的时候身上带着浓重的酒精味儿,他挂在我身上,软的像一团棉花。   我尽量扶好他,对着站在门口的助理皱了皱眉:“这是?”   助理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尴尬的笑了两声:“杀青宴上被灌了挺多酒,我想拦没拦住,经纪人姐姐也没说什么,就喝成这样了。”   杀青宴。   酒。   大概明白了。   没再多问什么,我点了点头关上门驾着鹿晗往房间走,庆幸的是这人喝酒之后安分得很,不耍酒疯也不闹腾,只是安安静静的睁着一双微醺的眼睛,脸上带着酒后浮出的红晕,合着我的步伐进了房间。   鹿晗瘫倒在床上,在头痛的作用下弓起身子缩成一团,额头点着膝盖,胳膊紧紧的抱着双腿,像是一个无辜的等待救助的孩子。   “不能这样睡”我站在床边有些无奈:“把外套脱掉吧。”   他微微动了动,再没什么反应。   我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似乎已经熟睡,便上前拉开被子在鹿晗身边铺平,然后轻轻将鹿晗的身子放正,手开始解开他上衣的第一颗纽扣。   他身子猛地一怔,一只手就拽上了我的胳膊,接着猛地一用力,我整个人倒在鹿晗的床上。   感觉到耳边紊乱的呼吸声,我侧过头去看他,只一瞬间就被人压在身下。   他的气息里藏着掩盖不住的酒味儿,打在我侧脸上,让我升起了自己也是个醉酒人的错觉。   “妹。”   我心上猛地一疼,没有作声。   “你真的,想做我妹?”   “……”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咱们的关系,难道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吗。”   现在这样?   我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已经超越了兄妹关系,更类似于恋人。   胳膊用了些力气,我想推开他,不过是激起了对方更多的不满。   他动作有些粗鲁的将我的双手固定在身下,眼睛里藏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你回答我啊,不喜欢我了吗,不是不肯叫哥的吗。”   我什么都没说,直直的对上鹿晗的视线,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要被一团火焰烧成残渣烂庚。   鹿晗见我没回应,笑了两声,自顾自的念叨着:“即使我不够好,即使我让你难过让你疼……你也不能用叫我哥这种方法来伤害我啊……”   “我真的要痛死了,这样下去的话,我就要死掉了……”   “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怎么忍心看着我这么伤害自己呢……”   声音。   鹿晗的声音在抖啊。   突然想验证些什么,我用最大的力气顶开鹿晗,然后伸手覆上了他的脸。   湿乎乎的一片。   鹿晗在流泪,我的鹿晗哭了。   一秒钟的不知所措,换来脖劲处的一片湿润。   鹿晗把脸埋进我的肩,伸开双臂抱着我,那无助的颤抖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划在我心上。   直到我皮开肉绽,直到我血流成河。   我再也没有什么思考能力,用全部的爱和温暖拥抱鹿晗。   手指扎进他发根的时候,让人心酸的失而复得的感觉,自上次鹿晗发烧以后第二次出现。   没空去深思鹿晗所说的话,我知道这样可以安静拥抱他的时间不会很长。   屋子里回荡着钟表内三根银针分表必争互相追赶的滴答声,没人再说话。   那一晚似乎时间凝固,云和尘土都停止沉浮,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个虚空的世界,那里静置着一只牢笼,里面囚禁着我深爱着的天使。   他断了羽翼,丢失了永恒的生命,正留着粘稠的鲜血,随着岁月老去。   再拥有意识,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介于白与蓝之间的清亮。   昼夜即将完成交替,大多数的小生命还依旧睡着,比如我怀里的鹿晗。   他脱去了身上的酒气,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也重新变回毛茸茸的样子。   刘海下是紧闭着的漂亮眼睛,睫毛根根可数,足以让基因最完美的女生羡慕。   想起昨晚他叫痛的样子,我突然有些疑惑他这样难过的原因。   是因为,我喊他哥?   自嘲的摇了摇头,我狠狠咬了咬嘴唇。   哈哈,别自大了鹿恩星。   轻声闭住了鹿晗房间的门。   朴灿烈还夹着枕头在被窝里睡得舒服,这个点儿窗户外面也是满世界的睡意,没了画稿支撑我无聊的生活,我突然发现自己一夕之间变的无事可做。   泄了气从窗台走回沙发上,我把手机开机,希望能看到一两条来自何棪婷的短信,结果等了大概五分钟,信箱冷冷清清,提示音安安静静。   我像个神经病重新关了机,然后又一次开机。   结果依旧。   满心挫败,我开始发呆。   发呆之后发现一样没事情做,于是穿上围裙冲进厨房做了早餐。   一顿早餐花了我十五分钟,走出来的时候我看了看表,5:23。   接下来呢,我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对着食物的香气闻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食欲。   我开始打扫房间,从卫生间开始,到阳台结束,走出阳台我又看了一次表,6:00。   竟然只有六点。   我手心里溢出了一层厚厚的汗水,又黏又腻。   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呢。   恩,做饭吧。   我冲进厨房,拿了厨具,发现煎锅的锅底还有一层厚厚的油,心想是谁这么马虎连锅都不洗。   用清水和洗涤剂洗好锅之后,我又心满意足的做了一顿几日以来最丰盛的早餐。   端着餐盘我走向餐桌,发现在我的座位前已经摆了一份凉透的一模一样的食物。   是朴灿烈做的吧,是昨晚的吧。   我这么想,然后捂着咕噜咕噜的肚子换了个位置把早餐吃完。   唔,太阳升起来了呢。   今天天气不错啊,我笑笑,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何棪婷。   嘟,嘟,嘟。   过了好久电话才被人接上,我听到何棪婷在另一边咬牙切齿的问候我:“小祖宗,才六点多你要干嘛,我昨天一夜没睡你发发慈悲别折腾我行不行。”   我满不在乎的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气多好啊,一起去王府井逛逛吧。”   好久没有回音,我莫名其妙的对着手机喂了两声,才听到她压着嗓子对我说:“你是在耍我?”   “……”   “鹿恩星,我在上海了,昨天两点的飞机,你还在机场送了我一份儿让我震惊一夜的大礼呢,你忘了?”   我支着桌角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今天愚人节吗。”   对方却完全没有我预想中的不正经反应。   “你别吓我。”我有些手脚发凉。   “……鹿恩星,看看你的手机屏幕,然后告诉我你的电话是往哪拨的。”   我愣了愣,把手机拉远,清晰地看到号码下面所显示的加粗的地区名:   中国上海浦东。   脑中嘭的一声巨响,思绪炸裂,世界颠覆。   我虚握着的手机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弹跳了两下之后电池掉了出来,瘫痪的屏幕爬上了几道又深又可怕的裂纹。   巨大的恐惧将我整个人淹没,我瞪大眼睛看着阳光,看着初升的太阳,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陌生起来。   我究竟还是不是鹿恩星。   何棪婷还是不是何棪婷。   北京还是不是北京。   头痛,头痛,头痛。   我蹲坐在地板上,觉得周围的世界开始像漩涡一般高速旋转。   这样的痛感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候后我满身冷汗缩在餐桌下,终于回忆起前一天和今早发生的事。   可恐惧还时刻包围着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开始害怕,我开始难过。   我不确定这种情况还会不会发生,我不知道再一次发生时我能做些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鹿恩星是谁,忘记了鹿晗是谁。   忘记了朴灿烈,何棪婷是谁。   谁能救我。   我们总是疯狂的想念一个人,因此感官封闭,忘记呼吸。   最后,丢了自己。   我是二十四岁的鹿恩星。   亲爱的陌生人,如果我忘了自己是谁,请记得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C24:没有什么能永久   我隐约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儿了。   我没再忘记什么事儿,除了偶尔头痛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丢三落四,似乎再没什么能引起我重视的不对劲发生。   我不想去医院,那里的味道闻起来总让人不太舒服。   可说实话我还是怕,也许是三年前病得太重,所以不想让自己经历过的痛苦重来一遍,我开始养成每天写日记的习惯。   每晚写完就看看,我一次次的强化记忆中做过的事情,然后对着窗外发呆,盼一个新的黎明早点儿来。   这样熬日子,时间的流逝也不知不觉变慢,似乎过了很久,2014年的除夕到了。   除夕当晚我和朴灿烈去了商场,鹿晗在家做了一锅飘香满屋的大骨汤。   路边铺满了雪,树梢上偶尔还会有细小的雪粒砸下来,朴灿烈提着购物袋,仗着自己腿长远远走在我前面。   我穿了身盖过膝盖的羽绒服,走起路来很不方便,抱着一包火锅料更是被挡住了视线,勉勉强强迈大步子才能跟上他。   大概离家还有一百多米远的时候,我被突如其来的雪球砸中,伸手抹干净脸上的雪就看到不远处的朴灿烈睁着双大眼睛,故作天真烂漫。   “我知道你腿短。”他说:“可你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也是会生气的诶鹿恩星。”   “你说谁没睡醒?”   “说你。”   “谁?”   “你。”   嘭的一声,朴灿烈被我抛过去的雪球正中眉心,他晃了晃脑袋,随即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一棵树下,蹲下身捧起一大坨雪就恶狠狠地朝我砸来。   我千躲万躲也免不了一场恶战。   这家伙火力全开铁了心要报复我,我不得不心无旁骛找掩护,结果一来劲手上的动作就根本停不下来。   等我俩浑身湿透,通体冰凉出现在我们居住的小区里时,北京已经打响了十一点的钟声,农历新年离我们仅剩一个小时了。   打开家门,只看到桌子上的火锅底料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鹿晗不在客厅里,朝里屋走了走才听到一声惨叫,接着鹿晗便从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厨房里冲了出来:“烫烫烫烫烫……哦莫烫死了!”   他用被烫红的手指捏着耳垂,双脚不安分的乱跺着,看起来俨然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我和朴灿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被鹿晗滑稽的摸样逗笑出声。   鹿晗围着围裙瞪我们,暗暗骂了声没良心就又进了厨房,我跟着走进去,看到在热油四溅的锅里正躺着一只被变相烹饪的鲤鱼。   菜板上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的调味料,鹿晗支着下巴看着它们,似乎正思考先放什么后放什么比较好。   “那个,让我来吧。”   我不忍看他一直保持在和调味料的对峙状态中不能自拔,便上前几步摇了摇他的胳膊。   他似乎还在发愁,得到支援连退了几步,点头说好。   接下来我娴熟的完成了之后的步骤,准备把鱼装盘。   锅铲刚把鱼挑起来,却突然听到鹿晗杵在不远处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我:“爸以前也是这样做的吧。”   我一瞬间怔住,头脑一片空白。   鹿晗似乎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拿过我手中的锅铲接着把鱼装进盘子里,然后凑近闻了闻香气,垂下眼眸看了看这条被我们折腾的就要报废的鱼:“我有点儿想他。”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发现似乎没什么可说。   每每我过分放松,鹿晗总要提些足以让我重新陷进痛苦中的人或事物叫醒我,他近乎偏执的喜欢看我难过。   就像现在这样。   他或许认为我还会像过去,发一阵愣之后奋不顾身的投身进那些尖锐的回忆中去。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明白“逃避不是解脱,而是另一个新折磨的开始”这种烂道理。   所以我还在怕什么呢,不如坦坦荡荡面对吧?   痛也痛的爽快些才好啊。   我笑出了声,看着鹿晗的眼睛里装满了连我自己都参不透的情绪。   “我也想他了”我说:“太久没见了,总会想的。”   等了大概半分钟,厨房里有点些过分安静。   没有收到预想中对方满是讽刺的还击,鹿晗反而淡然的耸耸肩,留下一句话,端着鱼向客厅走:“常去看看他吧,墓园好久没人扫了。”   语气温和的,像是真的只让我看看老鹿,没有异意似的。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2013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我心里并不怎么平静。   三个人一起过除夕已经是好多年之前的事情。   最近几年鹿晗很少回家,我也嫌麻烦不庆祝什么节日,一岁比一岁枯燥乏味,突然间热闹起来,我们俩都多少有些不习惯。   可我早说过朴灿烈是活力之神。   即使天塌下来我都怀疑他会哈哈哈三声然后笑着等死。   所以在我和鹿晗把气氛越拉越低沉的同时,朴灿烈大义凌然的拧开了雪碧的瓶盖,然后贱贱的开始撩闲:“虽然喝碳酸饮料会脱钙,但是春节少长两厘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说对吧鹿恩星。”   我花三秒钟分析这句话之后瞬间明白这家伙是在调戏我身高,于是矜持和节操在这一刻对我来说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那你就努力多喝几杯啊朴灿烈,争取在年前脱钙脱到一米七。”   “我可是身高一米八五的大长腿呐,脱到一米七有点儿困难,不过一起努力吧,你不要太矮就好了。”   我气得脸色发绿,却依旧不忘用余光就看鹿晗,他正用筷子扒着饭,碗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分明是在笑的漂亮眼睛。   心情奇迹般好转,与此同时,电视机里敲响了十二点的跨年钟声。   窗外的北京一瞬间烟火满城,各色的烟火像是要焚掉这个繁华虚荣且堕落的北方巨人。   这是2014年的除夕。   在我之后经历的无数个除夕夜里,再没有一年比二零一四更值得回忆。   我的鹿晗,我的朴灿烈。   再也没有什么比你们更好了。   年后没几天,我再次见到了时京。   他站在咖啡店门口朝我招手,背着一副不大的画夹,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时京请我喝了杯咖啡,除了亲自帮我加奶浆调制外,他还给我看了画夹里那副即将完成的油画,油画上的脸我早猜到了是何棪婷,只是没想到,她原来那么美。   何棪婷穿着一袭白色长尾裙坐在天台的台障上,侧脸映着漫天的火红,落日仅剩一个金边从某栋高大建筑上探出头来,叠云百里。   时京看出了我眼中的震撼,笑着解释道:“这就是我最初见到何棪婷的样子。”   他没有说更多,却已经足够明了。   时京看到了何棪婷坐在天台上捕风的摸样,于是相信了一见钟情。   “即使是姐姐也喜欢”他用勺子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抬眼看我:“她是特别的,我一直相信。”   “所以你会等她,我也一直相信。”   我们相视一笑,安静的喝完了一杯咖啡,然后各自散去。   出咖啡店时阳光正好,一如何棪婷离开北京的那个午后。   唯一不同的是洒了满机场的忧愁,早就随着那班飞去浦东的班机离开了北京。   回家路上途径曾经和何棪婷常去的周边店,我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店内似乎进了新货,货架边围了一群看起来小我很多的女孩儿。   我自缝隙中看了两眼,那是一摞半人高的海报,海报上那个有着柔顺黑发,身着浅色校服的男生正是自家哥哥鹿晗。   这个造型是……《若非》?   哦。   新电影要上映,宣传海报提前出来预热了。   鬼使神差的买了海报,我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逛遍了整个周边店,想走出去的时候意外看到了角落里放着的已经有些泛黄的应援扇,上面印着的团名是:D4。   D4,好耳熟。   我抱着买来的海报站在应援扇前好长时间,总觉得迷迷糊糊有些关于他们团的记忆,却怎么都明朗不起来。   直到有人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不小心踩到了扇叶,照片上几个大男孩的脸变花,我才记起来差不多一年前在机场接机的经历。   他们的粉丝,还很嚣张的和我们吵架来着吧?   啊,没错,何棪婷还帮别人出头了呢。   她当时什么都不顾就往前冲啊,竟然还想着讲理,都在帮自家Idol说话,又有什么理可争呢,真是蠢,恩,不能再蠢了。   我傻傻的对着一把扇子发呆,回过神来想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何棪婷,你再蠢一次给我看吧。   快要三个月不见你了,你回来,再蠢一次给我看啊。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你不想我吗,不想听我的声音吗。   还是说,只有我想你了?   这些日子我养成了走哪儿都带手机的坏习惯,哪怕是做家务或者晚上休息,手机也绝不关机离身,朴灿烈常骂我是神经病,我也有点儿赞同。   我总觉得何棪婷会给我打电话的,我总觉得她拼不下去的时候总要找个人哭一哭的。   不哭的话,随便聊聊也好啊。   可是何棪婷,你为什么一个电话都不打?   如果只是怕话费贵,我打给你就好啦,我打给你,你为什么也不接呢?   前天晚上我做梦了,我梦见了后海的滑冰场。   我看到梦中的何棪婷围着滑冰场一圈一圈的转,然后突然停下来,满脸认真的跟我说:“鹿恩星,我要走了。”   接着我就吓醒了,脸上全是发粘的汗水。   或许还有泪,谁知道呢。   总之我越来越害怕了。   我正在经历最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离我的无奈与痛苦,我好好衡量过,发现所剩的筹码并不多了。   如果刚开始我还输得起,那么现在我真正意义上拥有的只有鹿晗。   要是再用失去来磨炼我一次的话,我丢掉的也只会是他。   这是我最不能也最不敢弄丢的。   这是我已经爱到入骨的人。   我想不到如果非要将他从我的骨骼里剔出去我会有多痛,我只知道,痛过之后一定会死。   轰轰烈烈爱过的人总是热衷于自欺欺人。   我要抱紧你啊鹿晗,不抱紧,怎么留住你呢。   你如果痛的话,要记得跟我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C25:至今还是黑色的夜   这几天我带着纸和画笔画下了这个城市的许多角落。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我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预感,觉得大概在不久后,许多都将成为回忆,只能在梦中遇见。   我开始每天对着Ipad屏幕画鹿晗的脸,仔仔细细描摹,就像用心祷告的信徒般虔诚。   我很快攒下了一本新的画集,想着到鹿晗的生日时就送出去,而后静下心来又忍不住笑自己:   我的鹿晗如今是大明星,早就不需要这些了。   《Heaven》的实体书是在昨天下午寄到我手里的,我捧着它,眼睛里噙着热泪,像是一个终于嫁出孩子的母亲。   我尤其喜欢封面上的一段话:   星星回首来时鹿,孤独已成林。   拿到书我先塞给朴灿烈看,他自喻为我的头号小书迷。   隔天早上朴灿烈顶着熊猫眼走出卧室时情深意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鹿恩星,这么苦情怎么做到的?辛苦你!”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画了部苦情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几天后的全国漫展,才是评证它的真正时期。   朦朦胧胧的阴雨天里北京难得空气清新。   彼时我正躲在被窝里睡觉,接到主编电话才意识到一场变革刚刚开始。   “鹿恩星,你火了。”   她这样告诉我,我有点儿云里雾里。   不久,《Heaven》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各大书店销售榜单之首。   全国脱销,加印告急。   我在快要忘记自己都画了些什么的情况下大红了一把,面对四月即将来临的数场签售会,有种做了春秋大梦的感觉。   日本一家业界知名杂志找到我说要做一场专访,以及我从没接触过的封面拍摄。   朴灿烈知道这一切之后揉了揉我的头发,大大咧咧的笑了一会儿:“我一点都不惊讶啊,我早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成绩。”   而鹿晗也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看到了这些,时隔几年后,第一次向我投来了赞赏的眼神。   平平凡凡的鹿恩星几经波折,终是在一四年变成炙手可热的漫画作家。   小时候的梦想得以实现,这算是24岁即将来临的我,最大的慰藉。   所有人都在分享我的喜悦,除了何棪婷。   何棪婷的号码一如既往,无人接听。   时京也终于开始不安,在一个深夜把电话打给我。   “恩星……你能不能联系到阿婷?”他问。   “我觉得……不太对劲儿。”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儿。   但是能怎么办呢,去问问她爸?   别闹了,何棪婷的爸爸身体早垮了,根本经不起打击。   “你能不能去趟浦东?”我想了想对时京说。   他很明显的有一段迟疑,大概是想到快要高考了,时间不允许。   但最后我还是收到了肯定的答复,时京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便挂了电话,接着关机。   四月签售会和专访到来之前我还很清闲。   星期六的下午我一个人去了商场,过马路的时候似乎觉得路两边的树枝比平时粗壮了些。   然后又走了几步,天色开始发黑。   与上次时隔三个月后,又一次的天旋地转。   这次状况发生的时候我相比过去平静许多,没有感觉多恐惧,我抱着脑袋在路中央蹲了一会儿,听着两边司机不耐烦的鸣笛声,觉得头就快要炸掉。   你们不可以安静一点吗。   不能不要吵吗。   别吵,不行吗?   “你怎么不去死啊!带着你的贱人一起去死啊!”是女人崩溃的嘶吼声,模模糊糊中,一个熟悉的轮廓握着水果刀朝不远处的男人扑了上去,然后一声闷哼,男人捂着胸口退后几步靠在书柜上。   “干嘛留一个累赘给我?你把孩子也带走吧!你们要离开就都离开……”   画面清晰起来。   啊,是爸妈。   “你疯了吗!把刀先丢掉!你……等下!你要干嘛!”   我看到妈妈满手鲜血丢掉水果刀,恶狠狠的朝我走来。   最后她停在我面前,一扬手,随即空气里回荡开尖锐的巴掌声。   我瞪大眼睛,吃痛的捂住右脸,同时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地向一边倒去。   “嘭——”   痛。   不能再痛。   眼前越来越黑,画面渐渐消失,我努力睁眼去捕捉阳光,却感觉到在皮肤上蔓延开一阵钻心的灼痛。   有些东西一旦暴露在阳光下,轻轻碰一碰都疼。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似乎身后是地裂,身前是深渊,而纵身跳下便能解脱了。   能解脱就好,清醒着,实在是太累了。   那天的最后记忆是明媚的有些刺眼的阳光和眼前不复昔日模样的北京。   路两边似乎开了些颜色娇艳的花,空气里依稀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味。   我倒在路中央,意识越来越混沌,最后失去知觉。   就是这样,我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   梦里生了我的两个人摸着我的脸,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笑着爸爸的背后藏了把刀子,哭着的妈妈背后拿了把锯子,而我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   我被划破,被割碎,最后重新粘起来,却早已不是曾经的形状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世界暗了,亮了,暗了,又亮了。   昼夜完成两次交替,悄无声息。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意外的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床头柜放着一碗凉掉很久的药汤,似乎是很早前留下的。   我几乎看遍了整间卧室,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股来自指尖的温热鼻息。   接着,我看到了正双臂交叠趴在床边,闭着眼睛熟睡的鹿晗。   他睡着的样子可真好看。   一张脱不了稚气的脸白嫩白嫩的,和高中时期一模一样。   这些年好像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变老,我爱的鹿晗始终年轻,就像容颜定格在最好的时期。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圆领卫衣,头发凌乱的打起卷来,而永远不能忽视的漂亮眼睛紧闭着,睫毛垂下了一片梦幻般的光晕。   突然地,想摸摸他。   突然地,想碰碰他。   我伸手从他的眉峰划过,软绵绵的触感让我有一瞬间惊愕的想收回手。   不过鹿晗只是轻轻颤了颤身子,并没有醒来。   我的手指像不受控制般覆上他的侧脸,然后小心翼翼的沿着他的皮肤划出一条弯弯的弧线。   我的手大概很凉,所以才能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体上传来的温度。   就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快要融化我被逐渐抽干枯萎的身体。   如我有一天我不记得你了,你会伤心吗鹿晗。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伤心吗鹿晗。   应该会的吧,至少你应该有些不习惯的啊。   我可是用一辈子陪了你半辈子的人啊。   记得小时候我和鹿晗去爬隔壁大娘家的房顶摘石榴,我脚一滑踩掉了几块瓦片,随着尖锐的破碎声,大娘从屋子里冲出来,我和鹿晗的恶劣行为直接被抓。   大娘似乎很讨厌小孩子,吵着嚷着要把我们俩交给老鹿。   我害怕的想逃跑,鹿晗就抓紧我的手,红着眼眶说:“你不能走啊,躲在我身后就好了,看不到你我害怕。”   最后挨了老鹿一顿打。   这句话在我记忆里回荡了好几年。   我始终记得他见不到我会害怕这件事情,直到那年宋唯樱出现,我才开始觉得,自己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人了。   其实早在那之前我就想过,鹿晗如果交了女朋友该怎么办呢?   我要看他们牵手,看他们亲吻,最后把鹿晗送进教堂里和别人结婚吗。   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没关系,至少我有记忆啊,至少我有满满的关于鹿晗的记忆。   再者,是别人闯进了我和鹿晗的世界,错不在我呐。   可是如果我的记忆都消失了呢。   如果我不记得鹿晗,看到他像看到路人,一点儿反应也不会有呢。   那还是让我死吧。   粹不及防的掉下眼泪,我慌忙的收回手,看着眼前的世界觉得所有认知都在慢慢颠覆。   我究竟怎么了?   怕吵醒鹿晗,我伸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光着脚跳下床去的时候地板的凉意完全盖过了我的体温。   拿来一旁柜子里的毛毯小心翼翼的盖在鹿晗身上,我又看了他两眼,掩门,退出房间。   睡吧,做个好梦。   别梦到我,拜托了。   我在阳台找到朴灿烈的时候他正看着华厦错落的北京发呆,甚至没有察觉到我来。   我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才慢半拍转头看我,然后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   “怎么了?”我问。   朴灿烈的眼睛里装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或许可以笼统的称为消极。   哦,今天真的不太正常,活力之神朴灿烈怎么可以消极呢。   “鹿恩星。”他终于开口叫我:“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会晕倒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呐。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倒下,一辆大货车直直冲过来?”   ……   “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朴灿烈突然抱住我,高出我许多的他整个人挡住阳光,我的世界只剩下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味。迟疑了一会儿,我伸开双臂从他腰间穿过,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灿烈啊,别怕。”   我还不想这么早离开你们呢。   “我看过医生了?”   “恩……鹿晗说你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所以特意预约了脑科的医生到家里来。”   “他怎么说?”   “他开了几味药,说检查结果过两天寄到家里来。”   我松了口气,不自觉的紧了紧朴灿烈腰间的双臂。   被朴灿烈抱着真暖和,就像抱着个小太阳一样。   好久没仔细看过这个大男孩了,朴灿烈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头发也换了一种颜色。   不过身上的味道始终是我熟悉的,记得那晚我和朴灿烈缩在一张被子里取暖,枕边都是这种香味。   是薰衣草味道的,有独特的安神功效。   于是这一刻,思绪慢慢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了种在等待宣判的感觉。   命运判我死还是判我生,都看这一份医疗报告了。   然而我却觉得生与死,还是生吧。   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没有把全部的爱赠与鹿晗,我还舍不得我的朴灿烈,怎么可以死呢。   何棪婷的事情也没有着落,还有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久违的妈妈……   等下。   妈妈。   我还没讨要一个说法,我还不明白大人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不懂为什么最后我要被抛下,怎么能这样便宜他们?欠下的债必须有人还啊。   你们悠闲自在的活着,而放我一个人痛苦,这不公平呐。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念想吓了一大跳,而后又觉得这是正确的。   我的确该去看看那个不怎么爱我的人,哪怕只为了她身上那个并不称职的称呼,妈妈。   隔天清早,我和朴灿烈顶着朝晖出了家门,拿着那张破破烂烂的小纸条,冲着上面的地址寻了去。   当我告诉朴灿烈我要去找那女人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吃惊,又或是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在一定程度上,朴灿烈比我更了解鹿恩星。   这个地址太过陌生,甚至拿给一些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看都没有头目,应该是个已经有了些年代的住宅区。   我和朴灿烈站在路边差不多拦了七八辆车,才总算有一个两鬓泛白的司机表示好像去过,只是不敢确定是不是那里。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忐忑不安的上了车,车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冲击的我视网膜一阵酸疼。   车子离繁华的市区越来越远,周围从一座座高楼大厦变成了矮矮的民居,时间匆匆过去了很久,北京最颓唐的一处边缘住宅区终于展现在我面前。   我告别司机,下车站在这一片土地上的时候身子都在隐隐发抖,不知到底是兴奋还是害怕。   朴灿烈伸手揽着我的肩,手心的温度像是一股源源不断灌入我体内的力量。   我抬头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狠狠吸进一口气,朝不远处的一排排砖瓦房迈开了第一步。   这几步漫长的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我的手心裹出了厚厚一层汗水。   纸上标注着的三排五号似乎近在咫尺,又像是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的梦境。   最后我和朴灿烈停在破旧的木门前,对着紧闭着的房门,谁都没先伸手敲开。   朴灿烈似乎看出了我的胆怯,抬了抬肩上随身的双肩包,垂着眼皮提醒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愣了愣。   要后悔吗,要离开吗。   现在走,的确还来得及啊。   不过遗憾的重量,我真的担当得起吗。   真的,承受的来吗。   敲吧,敲吧。   就当是为了自己。   我抬起手,终是鼓起勇气对着木门敲了两下。   然后等了等,无人应答。   我再次抬起手,这一次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朴灿烈不忍看我这样,拉住我,自己上前帮我敲起门来。   一下又一下,我总算听到了里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   五步。   ……   十二步。   十三步。   总共十三步,里面的人终于停在了门内,和我只隔一道门的距离。   接着,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C26:思念你无声无息   开门的人是个大概三十出头的男人,他打理的很干净,留长的头发用皮筋系在脑后,意外的没有这个发型该有的阴柔。   “请问,你们找谁呢?”   我愣了愣,心里巨大的落空感击的我有些错愕。   我几乎真的认为门内会是那个我最想见到的人,而眼前的一切实在令我哭笑不得。   即使我想骗自己这人就是我妈,性别也不太对劲儿啊。   和朴灿烈交换了个眼神,我牵强的扯起嘴角笑:“这里,有住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吗?”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了一阵子,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饶有兴致的问:“你是她女儿?”   “是”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硬生生的被吞进了喉咙里,我沉默着垂下头,心脏的跳动开始变得没有规律。   不,不是的,我才不是她女儿。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抛弃我的人,我们咫尺天涯,自己过着自己的人生,又怎能和母女扯上联系呢。   所以——   “你误会了,我和她啊,认识罢了。”   “哦,这样啊。”他眼睛里闪过片刻的失望:“难怪连她去世了都不知道,原来只是认识啊,看来这个月的房租注定没人交了。”   诶?   这人刚刚,说了些什么?   她……死了吗?   她死了啊。   她死的怎么……   这么突然啊?   “你们和她的关系很好吗。”男人靠在门栏上,视线又重新迂回到我身上:“麻烦帮她把房租交了吧,然后屋子里她留下的东西随便拿,全都给你也行。”   都给我?   你真的都给我了?   “那就……把这里卖给我吧?行吗?”   他的眼睛一瞬间充盈了满满的喜悦:“好啊!”   于是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我都呆在这幢有些简陋的房子里,朴灿烈陪着我,我们听房东讲完了一整个关于那女人的故事,之后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她叫夏莲,寓意是,热情似夏,净如莲花。   这是我早就知道的,记忆里我爸总是夏莲夏莲的叫她,然后她就一遍一遍的应着。   房东说七八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她一个人提着名牌箱包站在村庄的小道上,涂着香艳的红唇,眼角甚至没有皱纹,肤色白的像块玉一样,和这个贫瘠到蛮荒的小地方充满了违和感。   然后她付了一笔非常廉价的租金住进了三排五号,接着伶仃大醉了一场。   再次见到她是房东第二次来收房租的时候,那天她叼着烟站在院子里,伸手从屁股兜内抽出了三张红票子,用手蹭了两下就递了出去。   “她好像在一个月里老了五六岁,头发乱的像是……恩,怎么说呢?疯子吧?或许。”   她不化妆了,身边飘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甚至连一旁的垃圾篓里也插满了烟头。   房东不太忍心,就问怎么了,她只是笑,说被男人踹了,正被人家正室追杀呢。   这时房东才知道,他眼中的漂亮莲姐不过是个小三儿啊。   颓废了一段时间她就渐渐好了,最开始的几年她是不工作的,大概之后存款挥霍光了,不得不找些活做,然后她就接了帮别人刺绣的工作。   “看到她那双娇贵的手捏着针熟练地在棉布中穿过时,我真挺惊讶的,莲姐给的解释是:‘我当过妈妈啊,小时候总帮女儿做些衣服和袜子来着’,我就了然了。”   听到这里,我呆呆的看着屋子里陈列着的那台缝纫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夏莲坐在那里给我缝衣服的样子,免不了就有些眼酸了。   我都要忘了她曾做过衣服给我,仅剩的残缺印象里她是个喜欢打扮的人,连带着我也总被套上一件又一件裙子,只是我一直不知道,那些漂亮的裙子都是她亲手做的。   所以,她还是爱过我的吧?   没过多久我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的确是爱过我的。   房东说她在搬到这里的第五年开始生病,起初只是头疼,后来开始慢慢忘记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的一些行为总是让人匪夷所思,比如放两个杯子在茶几上,每天盛两份饭,甚至雇人做了张小床放在屋子里。   如此看来,我越来越严重的毛病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多多少少有点儿遗传的因素在里面。   所以,这就是我今后该经历的生活?还是说,比她更倒霉一点儿?   啊,谁知道呢。   至少我现在还清醒。   夏莲的怪异越来越明显,房东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便问她准备这些干什么,当时的夏莲瞅着院子外面回答说:“我的孩子出去玩了啊,我得等她回来,她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饭,困了的话就去睡一会儿,不过外面这么冷,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到这里,我开始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的妈妈夏莲忘记了自己曾抛弃过我,她天真的以为是我贪玩忘记了回家,于是之后的几年里,她经常搬着把小椅子放在门口,守着日出日落,日复一日的等我。   天冷了她就披件毛衣,天热了她就把椅子搬进树荫里,总之就这样静静的等着,她近乎愚蠢的相信贪玩的我一定有玩累的一天,最后回到家里来。   她做了很多件衣服给我,可笑的是尺寸永远定格在我六岁她抛弃我的那年。   换句话说,她废了不知道多少块布料做我不能穿的衣服。   真是……   浪费。   可笑的夏莲,你不知道我会长大的吗?   我的个子会像棵小树苗一样一直向上长,然后越长越高,越长越高,最后和你一样,或许你还要仰起头来看我呢。   你怎么能做那么多小衣服给我呢?   你让我……怎么穿啊?   在房东的指引下,我走进了她那间弥漫着药香味的卧室。   卧室里的家具很简单,梳妆台上还放着几瓶香奈儿,不过瓶口落了层厚厚的灰,看来已经许久没用过了。   她用来放衣服的衣柜安安静静的陈列在床边,我呆呆的对着柜子站了好久才有勇气将柜门拉开。   然后只是一眼,就觉得眼角有些什么潮湿的东西就要顺着颧骨滑下来。   柜子里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厚厚一摞衣服,全部小小的,款式各异。   柜子正对着反方向那扇半开着的窗户,阳光从那窄小的窗□□进来,直直打在这些衣服上。   它们被赋予上温暖的色彩,细节变得清晰。   我看到每一针每一线之间的距离都有特定的长度,衣服的边角被熨的平平整整,甚至看不到多余的线头。   它们被小心翼翼的叠放着,仿佛就静静等着主人归来试穿。   你到底花了多少心血在这些衣服上啊。   夏莲,你能不能回答我?   “之后呢,她是怎样过的?”我感觉到自己的嗓音不受控制的发抖起来,我竟然在另一个人的回忆中一点一滴融入了自己母亲近几年的生活。   我明明是恨她的,现在却忍不住靠近她,感受她,知道她。   我到底在做什么?   “之后来了个长相很好看的中年男人,他向我打听莲姐的事情,我告诉了他莲姐家里的住址,他就找去了。”   “中年男人?”一边的朴灿烈皱了皱眉头:“叫什么你知道吗?”   房东倚着墙想了想,支着下巴嘟囔道:“记不得了,唯一有点儿印象的就是他姓鹿,这姓挺少见啊。”   我真的有些站不稳了,果然,老鹿和夏莲是有联系的。   老鹿出于某种目的找到夏莲,或许为了我?   哦,一定是为了我才对。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我了。   老鹿给了我六岁之后的生命,然后又为了我对夏莲予以施舍。   他默默的做了一切,却什么都不跟我说。   他包容我,忍耐我,最后被我气进医院,痛苦无助的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而我却怪他不理解,怪他把我带回来,怪他给我这个身份,怪他不能忍受我的一切。   “那男人并不常出现,每月一次,每次都给莲姐大概一千多块的生活费供她生活,莲姐生病后的日子都靠他打点,不过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莲姐得不到应有的治疗病情恶化的很快,三天前那个下着小雨的清晨,刚走。”   最后,房东这么告诉我和朴灿烈。   我被故事里的傻男人和傻女人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朴灿烈送房东离开,而我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间,眼眶渐渐被脆弱的腥咸液体充盈弥漫。   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真正给了我之后竟然是这种感受。   我倒宁愿夏莲是个对我全无爱意的狠心母亲,起码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恨她恨进骨子里。   我也巴不得老鹿什么都没做,至少能让我良心有点儿安慰。   但事与愿违。   这便是一切。   面对安静下来的房间,我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一阵温热的风吹进来,骚在皮肤上意外的又痒又暖。   我环视了这里几圈,收回视线的时候睫毛一垂,到底流下了死撑很久的眼泪。   周围均是要命的无声。   亲爱的夏莲——   不管曾经的你怎样对我,这一刻,我终于不再恨你。   衣服我带走了。   劳烦你做了这么多,还是说声,谢谢吧。   我和朴灿烈返回繁华的北京市区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这一天的朴灿烈充满了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起坐在车后座,没人言语,却并没有预想中的尴尬。   他大概从我红彤彤的眼睛里看出了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我曾哭过,伸手有些强势的将我的脑袋按倒在他的肩膀上,接着趁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和我十指紧握。   我没有拒绝。   朴灿烈的肩膀实在太适合让人做些短暂的停靠。   既然我说其短暂,就意味着这种停靠注定不能长久。   我即使再怎样依赖朴灿烈,终究要把所有的温暖献给另一个人,只知道汲取而不懂得回报,注定了这场交易的不公平。   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朴灿烈白净的侧脸,软绵绵的肉感对我来说实在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于是我凑近了一些,用额头蹭了蹭他冰凉的下巴,小声道谢。   朴灿烈抿着嘴唇,半晌后将视线转向车窗外明明灭灭的星火:“你多靠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C27:今夕何夕   巨大的工作量结束,四月到来之前,我得到了几个礼拜难得的假期。   可整日忙碌的人一旦从做不完的公事中抽身出来,难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我抱着零食对电视剧里帅气的男主角发呆时,门铃像是幻听般的响了两声。   我思考了一阵子这声音是否真实,撑着身子光脚走下了沙发,有些拖沓的开了门。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摆放着一只系着蝴蝶结的粉色盒子。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撑着下巴纳闷,里面装了些什么?究竟能不能拆呢?   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几乎没有悬念的,我拆开了盒子。   装包整整两层非常厚重,里面的东西是被报纸紧裹着的,小心翼翼的撕碎报纸时,从中飘出了几张照片之类的东西,接着只是一眼,我就感觉不太好了。   照片上的卓琳和鹿晗各自带着墨镜坐在车里,鹿晗握着车的方向盘,神情有些严肃,而右手是和卓琳紧紧拉着的。   我有些难过,似乎一直不敢正视的某些事已经变得无比通透。   接下来纸盒里安放着的一张便利贴更是给了我沉重的打击:   我社娱乐报记者,意外拍到鹿晗先生与卓琳小姐秘密私会的照片,想到与鹿晗先生所在的经纪司有些交情,我们决定私了,请汇款一百万到以下账号中,收到汇款后我们将会消除底片。   鹿晗先生务必谨慎衡量利弊,做出明智选择。   瘫坐在地板上,至少五分钟我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纵观事情的严重性,才发现,即使我想要做些什么,整整一百万我也无力拿出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从地板上爬起来冲进卧室里,翻出自己所有的银行卡查看了余额,接着又将电话打到公司,询问他们还有多少书款没支付给我。   最后我很欣慰的听到了一个曾经对我来说相当巨额的数字,这次《Heaven》的销量带给了我一笔73万的收入,这对于一个并不算资深的画手来说已经非常可观。   加上我之前为各种小杂志画插画攒起来的20万元,转眼间已是93万。   只要我再借7万块就可以独自解决这件事,根本不用鹿晗出面。   这无疑是我的动力。   我兴奋地抱着电话簿伫立在电话旁翻动纸页,不久后便发现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这些钱,我根本没人能借。   我管谁借呢。   何棪婷吗,时京吗,还是圭夕呢。   又或许可以向朴灿烈借,可谁又能保证朴灿烈知道后鹿晗不会知道呢。   到头来我还是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我给不起那笔买照片的钱。   我只能认命的看着这件事情发展,不做任何打算。   我有些悲哀的发现,似乎关系到鹿晗的事情,我都渐渐插不上手了。   曾在他的世界里扎根最深的我,正一点点淡出他的世界。   可怕的是这一淡出,便永远触碰不到了。   夜□□临的前半个小时,朴灿烈给我打了通电话。   他约我在我们小区的路口见面,我风尘仆仆甚至连淡妆都没化,顶着一张有些憔悴的脸就赶了过去,   出了小区口,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朴灿烈。   朴灿烈蹲在一棵大树下,有些烦躁的丢着道路上的小石子。   听到有人接近,他先是愣了愣,起身看都不看便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朝一边的保姆车走去。早说过朴灿烈手长脚长,我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用,就和着朴灿烈的步子尽量装得乖巧,上了车才暴露本性,一口啃上他的胳膊,留下两排不深不浅的牙印。   “呀鹿恩星!你注意点轻重别太超过行不行?”   “明明是你先夹疼我了,我再彪悍也是个女人好吗?”   无视了朴灿烈的一脸小可怜样,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抛白眼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了些。   好在朴灿烈不像我这样无理取闹,他对着我做了个鬼脸,索性不再说话,盯着自己新买的高帮鞋鼓起脸,估计在心里将我鞭打了千百回。   保姆车驶上了东南方向的公路,我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有点儿摸不到头脑,赶忙摇了摇朴灿烈的身子,回头问:“这是去哪里?”   朴灿烈迎上我的视线,似乎有些刻意闪躲:“我们公司,鹿晗在等你。”   我没了话说。   只要一谈到鹿晗,我便没什么话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对鹿晗,莫名的只剩下爱。   共处一个房间会觉得尴尬,靠的太近会不知所措,听他讲话又不知道该回什么。   除了爱,我什么都不能给他了。   而现在等待着我的目的地竟然是鹿晗的经纪公司,鹿晗就在那里。   此时的我见到有女朋友的鹿晗该说什么呢?   Hi,祝你幸福。   你女朋友真漂亮啊。   这样?   我渐渐有了预感,这场有些荒谬和残忍的追逐游戏,似乎就要进行到尾声了。   怎么说呢,我终于承认自己累了。   下午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我狠狠吸进了一口气,然后又缓慢的将它们吐了出来,我的心脏在迅猛地跳动了几下之后,很明显的浮出两个字——   解脱。   我一直无法撒手,我一直放不下的执念,最终是被我最爱的人亲手结束的。   结局虽然不美好,但也算是圆满了。   你不爱我了,可我还是会爱你。   只是换一种方式爱你,默默无闻,无声无息。   不对你牵绊,不对你哭泣,不对你埋怨,不接受你的冷言冷语。   你的打雷天不再需要我,我驱散噩梦也不再需要你。   我们各奔一方,从此互不干扰。   走出哭笑悲欢,接着扑身进这亦真亦假的人间喜剧。   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我笑着走进公司的大门,对门卫礼貌地打招呼问好,然后尾随着朴灿烈的影子,踏进了放置着一排圆桌的会议室。   不出意料,那里坐着鹿晗,卓琳,其他从未相处过的EXO成员,以及各位打着领带,看似神情严肃的高官们。   果然是纸瞒不住火,这么大的阵势,队友,家属都到了,那么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乎就没那么模糊不清了。   我参与了一次短暂的会议,会议的内容是以鹿晗卓琳的男女朋友关系和新戏《若非》即将开幕的首映仪式为主题的。   简单来说,鹿晗和卓琳如今都处于事业的黄金时期,而新戏也快迎来全国宣传,在一起不但不会产生负面影响,反而会对影片的票房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并为两人下一部合作影片造势。   因此,按理事的话来说就是:“在一起就公开,没在一起就“在一起”,大家都被圈在娱乐圈里,不会不明白“生”为娱乐“生”,“死”为娱乐“死”这一道理,社会大众高兴了,粉丝高兴了,各位才有资格考虑自己,也希望家属理解,一切以鹿晗和卓琳的前途为重。”   这样的说法似乎有点儿含蓄?   精简一下意思不过是:照着安排来,不管你答应不答应。   大公司就是大公司,即使已经没有反驳的余地也要像模像样的走个形式。   当理事征询家属意见时,我眼看着卓琳的父母和要好的朋友一个个挂上笑脸说同意,随后这流水账就打到了我这里。   “以上决定,鹿恩星小姐是否同意?”   鹿晗的家人只有我一个到场,所以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坐在边角的我就显得尤其碍眼。   我抬头对上了鹿晗的视线,看到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他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那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说不出的脆弱,除此之外还带着一些我读不出来的东西。   就是这种所谓的“读不出来”才令我烦躁,从我明目张胆的对他宣布我爱他的那一刻起,我似乎就丢掉了与他心灵相通的能力。   我什么都体会不出来,除了他是恨我的,我再也无法明确的察觉到任何其他感情。   十七年的暗恋与明恋告一段落。   故事就该是在这里完结了。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依旧只是笑。   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私。   我不仅点头,我还说好。   就在我说好的那一刻,鹿晗重重的垂下了头,   他的刘海有些凌乱,身上穿着的棒球衣还是我一星期前从网上买给他的。   他全身上下穿的每一件私服似乎都是我准备的。   可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鹿晗,再没看过我一眼。   会议一结束我就逃一般的跑出这家娱乐公司的塑钢大厦,我没跟任何人告别,不论是鹿晗,还是朴灿烈。   我相信朴灿烈不需要我说,他一样会明白我已经离开。   而鹿晗即使我说了,他也不会听得见。   隔了好久,我第一次一个人走完了一整条长长的公路。   路两边安静得很,几乎不见行人,只是偶尔会有一两辆驮着巨大货物的拉运车和我在某一时刻擦肩而过。   眼前除了如星河般明媚的路灯,只剩下大片大片耀眼的霓虹。   鼻腔不断涌进些小而呛人的汽油分子。   我站在天台上对着脚下穿行的时间发了一会儿呆,起初只是觉得双腿无力,后来我索性缩在角落里,肆无忌惮的流起泪来。   我足够幸运,遇上了一个可以放肆脆弱的好时间。   可我始终没哭出声。   我大概在惋惜自己于北京失去了太多,我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北京了。   他不再有遮天蔽日的大槐树,不再有开了满头顶的樱花。   不再能听到盛夏难耐的蝉鸣,甚至连那些四合院里的花花草草,都失去了原本该有的灵性。   一切都为繁华而活。   包括鹿晗和我。   娱乐的怪圈和回忆的怪圈,皆是一旦踏入就出不来的劫。   罪被创造出来,总是要有人受的。   我们都是为爱受罪的人,千万别笑话我。   我相信,这大千世界,人生来有罪,无人幸免。   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在这样一个不讨好的时间里,我接到了时京的电话。   电话里的时京沙哑着嗓音,一旁似乎有呼呼的风声,我觉得他应该说了什么,只不过风太大,我听得不大清楚。   我不厌其烦的对着电话那边大吼:“能不能再大点儿声!风太大了!”   他回了我的话,却一如既往的嘈杂。   我知道这个季节的上海还是一阵一阵冷风刮得异常寒冷,所以又自认为体贴的回话道:“再大点儿声可以吗!”   接着隔了两秒,我突然就听到了时京的哭声。   这哭声非常大,好像之前都是他刻意拉低了嗓音,不愿意承认什么现实似得。   而此刻的他却不得不放任自己将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我被他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听他讲完事情的因果才明白,之前他的崩溃不过是暴风雨的小小预告罢了。   我想的没错,时京也想的没错。   之前一直了无音讯的何棪婷,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C28:相伴到无止境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之前虽然去过大大小小的许多城市旅行,但都有辆火车载着我穿梭在铁轨之上离开北京。   我和鹿晗一样怕高,这在一向大胆的北方人中并不常见,何棪婷曾因为这个笑话过我,她说从没见过谁怕高怕的不敢独自坐电梯。   刚走上飞机我就觉得头晕,这的确有点儿可笑,我不晕车,但晕机。   第一次坐飞机是因为何棪婷说实话我从没想过,我们两个曾经打赌,赌我这辈子会不会坐飞机。   当时被我们当做赌注的是一盘炸鸡,那只鸡的翅膀金黄金黄的,不过现在大概是一堆骨架子了。   似乎有点跑偏,现在该关心的好像不是这个。   但原谅我,我实在不想回忆起自己去上海的原因,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甚至,怎么说呢,有点儿离谱?   今天是2014年的3月14号。   就在昨天,我接到了时京的电话,电话里他大哭了一场,接着给了我一个不太好的地址。   那是位于上海浦东区的一家医院,时京说,如果想来上海可以到这里找他。   他就在这里陪着何棪婷,哪儿都不去。   于是我告别了北京,顶着苦熬一夜的惺忪睡眼坐上了这架飞往上海的班机。   我没告诉鹿晗,也没告诉朴灿烈,我想自私一次,就当作是我难得的任性。   三月的北京春寒不退,却多半是艳阳天。   离开前我提着行李箱选了条安静的小路步行,路两边种着些不知名的树,树干是灰色的,开了许多花瓣向外卷起的花,这花的香气像极了紫樱,味道却远不及紫樱那般馥郁。   “樱”字对我来说就是开启一切的钥匙,我不想多做停留,加快步子走了几步,抬头,就看到树枝上有一只小香囊挂在那里。   取下香囊花了我一些时间,东西太小,拿在手中也没什么实感。   上面绣着一只梅花,布料稍显陈旧,打开就涌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我有点儿熟悉,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   香囊里装着一支纸条,纸条上是异常漂亮的钢笔字迹:   赠它给需要的人,请对它许下愿望。   愿望之类的东西我有太多,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决定。   所以我将香囊带上了飞机,此刻就紧紧握在手心里。   我知道自己有点儿蠢,可人在走投无路时总喜好乱投医。   我愿意尝试一切方法,只要能为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带来一丝转机。   比如和我分开已成定局的鹿晗,比如不知死活的何棪婷,又比如我日益严重的病。   藏着心事,我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梦里依旧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我和何棪婷相约去王府井逛街,天上的太阳特别大,人群一拥挤更是热得像炎夏。   她挎着我的胳膊向前走,脸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头发别在耳后,风一吹留海乱糟糟的,下面盖着的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通透。   我耳边溢满了何棪婷的笑声,这笑声清脆的不似往昔那样大大咧咧,她很认真的让眼睛里融进笑意,然后用弯成月牙的眼睛看我。   “恩星。”她叫我的名字:“你想我了吗?”   我沉默着不说话,她垂眸,只一瞬间瞳孔里就有了泪水:   “我想你了。”   我刚想抱住她,告诉她我也是一样的,眼前的世界就变了。   何艳婷的身体开始失去颜色,周围的王府井沦为一大片无穷无尽的苍白,她毫无预兆的俯身跟我说再见,没过多久,便彻底消失在那些刺眼的苍白中。   我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转头向机窗外时,城市的轮廓已经在眼底变的清晰。   我闭上眼睛,试着无视耳边莫名被放大的心跳和呼吸声。   上海到了。   我的何棪婷。   上海真的太冷,有点儿倒不过温差的我下了飞机就打起喷嚏来。   我拦了辆租车直接去了医院,到达那里的时候是黄昏,太阳留下了一个粉橙色的印记在最西边的天空,时京正穿着件很薄的开衫站在医院入口处等我。   直到我停在他身边他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示意我跟着他走,我点了点头,乖乖地跟在时京身后,一步又一步,周围颜色冰冷的墙砖几秒钟就将我心里仅剩的侥幸清理干净。   在这样的地方呆着,何棪婷一定不好。   或许病的很严重?或许伤的直不起身子?   可笑的是我再次自以为是的想错了,哪有那么简单?   病了,伤了,起码还活着。   可我的何棪婷连呼吸都没有了。   人都死了,哪有这么多或许?   我们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停下,时京指了指里面,然后便倚着墙,虚脱了一般不肯再动了。   我明白他大概想让我自己走进去,此时的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何棪婷现在是什么样子,然而还是想自欺欺人,哪怕装装糊涂也没关系。   时京让我走进去是干嘛呢?   哎呀不会是知道我可能快死了,想让我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吧?   我努力冷静的推开门,把头伸进去只看了一眼就彭的一声把门关上。   老子不是做梦吧。   我没有眼花吧。   何棪婷你躺那儿装什么死?   我从不知道你这么招人烦。   我来上海找你玩了你也不接我,不来接我就算了,现在还躲在这么一个丧气地儿,是怕我怪你不联系我?哎呦你快起来吧,我没那么小气。   真的何棪婷,只要你起来,我统统不怪你。   我回过头望向时京寻求验证,他还是之前那个样子,只有喉结偶尔做些吞咽的动作。   “里面的人是她?”   死一般的安静。   “你说话……”   “……”   “你倒是说话啊!”   我不可抑制的吼出声,时京终于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垂下去。   “我一点都不可怜她。”沉默了一会儿,时京接着道:“她变成这样,只能怨自己。”   ……   怨自己?   怨何棪婷?   “你说什么?”   你不该说她啊,她为了爸爸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她一个女孩子那么坚强,她一个……   “真的只能怨她。”思绪被打断:“我一点都不可怜她,可我爱她,所以不能不难过……听到了吗?因为爱,难过是可以的,鹿恩星。”   不可以。   难过不可以。   我觉得我不该不明不白的难过。   过去的一年里我浪费了太多力气心酸流泪,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太允许我放肆的做这些事情。   我得努力克制自己那些满的将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至少听完整个故事再难过也还来得及。   接下来的时间里,时京和我并排坐在何棪婷所在的太平间外,直到深夜。   他告诉我了我好多,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两句话是:   “你本可以早点来,我也本可以早点来。”   “咱们都有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可笑的是,都没珍惜。”   时京说,他收到医院通知的时候才刚出机场,那时何棪婷已经死了。   在这之前,何棪婷的工作是在酒吧陪酒,那一晚她被发现在酒吧的休息室里,浑身难闻的酒精味儿,手机屏幕是亮着的,页面停留在电话簿上,手指还点着我的名字,就是没能把电话拨出去。   她喝了大量的酒之后以一个非常蹩脚的姿势缩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最终因为体内的酒精太多又不能及时排出体外,死于酒精中毒。   “我猜她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儿之后甚至没想过求救。”时京用脑袋靠着身后的墙壁说:“而是拿出手机,想用最后的力气打给你,可惜,这些仅剩的力气远不能支撑到她把电话打出去。”   我有点儿错愕的把手伸进口袋里,用指腹贪婪的摩擦着自己的手机外壳,就好像不久后手机铃声就会响起来,然后我便能听到何棪婷的声音似的。   不得不说,时京是个好男人。   他懂何棪婷,懂我,正因为太过体贴,才显得有些过分宽容。   不过我相信何棪婷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时京,不多问,不多想,留足够的空间给她,最后伤痛自己一个人承担。   对于他们俩,我说不出的心疼。   何棪婷和时京就像是南北两块磁石般存在着,生生相惜。   如今一块失去了磁性,另一块理所应当的乱了阵脚,昨夜时京的哭声听得我心里一阵绞痛,以致于今天一看到他我就逃一般的想躲开,我怕记起那阵哭声之后不想承认的脆弱都由此被勾上来,最后完完整整的暴露在空气里。   我恳求时京留一些时间让我和何棪婷好好告别,然后一个人进了太平间。   何棪婷躺在最中间的小床上,周围还放着两具重病抢救无效的尸体,均没有家属陪伴,这给了我和何棪婷更自由的相处空间,我呆呆的看了看样子依旧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的何棪婷,眼眶突然有些发胀。   这些日子没好好休息吧何棪婷?   你再多睡一会儿吧,到点我叫你。   我贴着何棪婷的小床在地板上坐下,地板的凉意顺着皮肤直直钻进骨子里,起初我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后来我开始胡乱猜想,在那通没打来的电话里,何棪婷究竟想说什么呢?   是说想我了吧。   还是想家了呢。   总之,一定是抱怨之类的话。   越来越觉得疲惫,我把头深深埋进双臂间,脑子里唯一的念想是:   好累啊,就歇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然后疯狂的回忆起那些有何棪婷的曾经   “恩星,我要离开北京了。”   “我不能守着早餐店过一辈子,我不能,我爸也不能。”   “我的青春结束了恩星,我不能再喜欢哥哥们了,感觉好难过啊……”   “你要是想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少打点儿……话费,有点儿贵。”   这些,就是结局了?   眼泪流的无声无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抑制不住痛哭出声来。   这次的眼泪包含了太多东西。   有对爱人的遗憾,有对自己的愧疚,也有对朋友的惋惜。   我哭了好长时间,大概流光了这一年所有的眼泪,太久没这样酣畅淋漓的崩溃一次,我甚至有些想念这种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流泪的快感。   走出这里的时候时京不在门外,可能是觉得医院内的气氛太压抑,所以出去透透气吧。   我做了一次小偷。   我偷走了何棪婷领口的那颗白色纽扣,然后装进了那个从花枝上取下来的香囊里。   我想用这种方式做最早带她回北京的人。   我们一起逛遍整个后海,逛遍弄堂古巷,最后去那个曾经携手盘旋的滑冰场。   还有好多好多没去过的地方。   出了医院,上海的气温似乎又比白日低了几分。   我紧了紧围巾,踏进浮华的灯火里。   这一夜的南国,有刮不完的冷风。   回家了,何棪婷。 作者有话要说:     ☆、C29:那些下雨的日子   我在上海短暂的停留了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那座如星星般套着一圈光环的东方明珠塔。   来这里参观旅游的人数常年不减,身子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我随着人流,一路爬上了这颗东方明珠的最高层。   隔着一层透明的鸟瞰窗,夜色之下的上海闪耀着朦胧的光彩,遮天蔽日的繁华将整个城市装点成一条蜿蜒多变的火龙向四面八方延伸,明明灭灭。   我耳朵里插着耳机,远远地望向光明的边缘,那里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鲜少有华厦坐落,一排排矮矮的民居依稀掩映着冰冷的月色,陈旧,败落,上海最不堪的一面通数在我眼底展现。   我记起了我们在北京最初住着的房子,我已经太久没想起它来了。   小时候的记忆就是无数青砖砌起来的或大或小的四合院,院子里面种着许多北方植物,春开花,秋结果,夏天浓荫茂盛,总会有受不了闷热的中年人穿着白背心坐在树荫下,摇着一把轻飘飘的蒲扇乘凉,然后等到果子熟的掉下来的时候,我和鹿晗就用衣服把它们包起来带回家洗净,有时候吃不完,果皮都烂掉了。   啊,我想这些干什么呢。   房子扒了,树倒了,果子也没得吃了。   鹿晗不再弯起眼睛对我笑了。   看吧,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   回旅馆的路上我拿出手机在桌面上滑了两下,鹿晗的照片跟着我的手指左右移了移,就像是他在我脑海中留下的烙印又深刻了几分。   照片内的鹿晗眼睛紧闭,睫毛垂在下眼皮上,整个人穿戴简简单单,睡眠中一副无害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我是一个非常混蛋的人,在我知道我可能会将鹿晗忘记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热衷于拍照了。   我把鹿晗一切能拍的样子拍下来存在手机里,然后一遍一遍的翻看,告诉自己:   看呐,这是我最爱的人,这是鹿晗。   后来我更加得寸进尺,我爱上了用指腹摩擦屏幕的触感,屏幕里是他的样子,这带给我一种伸手就能摸到他的错觉。   只因太遥不可及,所以才选择在幻想之中拥有你。   自欺欺人,愈陷愈深,最后伤痕累累。   ——只懂爱人,不懂爱己。   这大概就是我今后的生活。   今后爱鹿晗的我要再经历一次看鹿晗爱上别人的痛苦。   而我这次,终于放弃了挣扎,全心全意的将他推给另一个人。   其中的原因有很多,能说的,不能说的各占一半。   那年的宋唯樱给了我太惨痛的教训,大概时光磨净了我的棱角,我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再争了。   其次是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况已经不能再照顾鹿晗了。   我最近起床就能感受到越来越明显的眩晕,甚至听不了巨大的轰鸣声。   三天前我身后的一辆跑车在离我很近的位置对着我哔哔哔的按了三声车喇叭,我因此耳鸣耳痛了整整半个小时,这让我很苦恼,我突然好奇自己的身子里到底藏了只怎样的怪兽,才让我不知不觉中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唯一能让我倾注全部热情的事情是:   我要带着我的何棪婷回北京了。   昨夜旅店冰冷的大床上,我手心握着那颗何棪婷的纽扣,不知不觉就睡了去。   醒来的时候我在梦里,我看到了何棪婷家那个总是生意红火的早餐店,我看到了系着围裙,正从锅里捞油条的何棪婷。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忙里忙外,累了就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偶尔和爸爸相视而笑,然后空气里都蔓延开平淡的小幸福。   我想我记得这个清晨,这是EXO出道三周年纪念日的时候。   那天我早早站在马路对面的大树下等她,接着我们一起逛遍了所有脚程能到达的周边店,她抱着满满一大袋子的卡片和海报,白牙朝天,笑声清脆的就像一只小黄莺。   这才是我的何棪婷,死在酒吧休息室里的那个,才不是。   回忆到这里,我在梦里一片虚无的幻境中哭得声嘶力竭,我难过,我心痛,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充满了负面情绪,似乎再多走几步,就真的走不下去了。   隔天清晨,阳光穿透窗帘洒在我身上,我迷迷糊糊的用手去揉眼睛,才发现原来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一滴眼泪都没掉落。   这预示着什么,我想我是明白的。   我没有眼泪可流了。   我要哭只能在梦里。   可我分明还有那么多的不忍和委屈藏在眼睛里等待发泄,还没等我允许,泪腺已经麻木了。   这对我来说不公平,不过这世界于我,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人从出生开始就被世界给予不公平的对待,我没理由拖到二十四岁的今天才抱怨。   我最大的不公平从鹿晗开始,我的话题总是三两句离不开他。   鹿晗拥有全世界,而我的全世界,只不过是一个鹿晗。   看吧,这才是最大的差距。   鹿晗不肯施舍我温暖,哪怕只有一点儿。   我要回北京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登机前我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在天气忽冷忽热的折磨下,我隐约感觉到了鼻腔里的酸涩,这种滋味不太好受,我想我大概是感冒了。   飞机起飞后那种轻飘飘的失重感又重新袭来,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不安的注视着布满阴云的机窗外,时间过了很久,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快要到北京的时候我的手心里已经裹了厚厚一层粘稠的汗水,我想起身却有些使不上力气,全身上下变得滚烫,大概是,发烧了?   或许是的。   强忍着不适,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一两滴雨水丝毫不体贴人的打在皮肤上,蔓延开一阵冰凉的触感。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又是一些雨水散落下来。   看,上海刚刚放晴,北京又下雨了。   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气温忽高忽低,真招人讨厌。   我离开北京的时候特意取下了手机卡,然后安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此刻满身疲惫的我浑然不知那个住着两位大明星的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我用钥匙打开家门,发现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窗外的北京城已经奏响了震天的雷声。   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玻璃窗上啪嗒啪嗒的。   打雷了,竟然打雷了.   我没听错吧?   真的,是雷声啊。   那么,鹿晗又在哪里呢?   我像是只受惊的猫睁大眼睛盯着窗外的世界,全然忘了自己的耳朵不大能听这样巨大的轰鸣声。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蜗里已经泛起一阵胀痛了。   大概是最近贫血太严重,加上一些小炎症不碰巧一起发作才导致了耳鸣耳痛的症状,我尽量平静的为自己冲了一杯用来降火的蜂蜜水,用手捧起来送到嘴边,才轻轻抿了一口,门就被人打开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落魄的鹿晗。   他从头到脚湿的通透,衣服紧紧包裹着身子,头发湿淋淋的耷拉着,灯光的映照使他有气无力的身形竟然散发出颓废的气质起来。   鹿晗用掩盖不住的慌乱眼睛迎上我的同样无措的视线,大概他是被不久前的雷声吓到了,又或是我突然消失又再次出现让他有些吃不消,总之那双眼睛里深埋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鹿晗表情严肃的让我有些害怕,然而在我自认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又低下头嗤笑一声,喃喃道:“鹿恩星,和你比起来,我真傻。”   这句话里蕴含着的意味太过深长,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理解。好在似乎不用我刻意琢磨。鹿晗并不打算和我玩文字游戏,他想表达的东西一项干净利落,不像我,不像任何人。   “你想和我玩捉迷藏吗?”他这样说,抬眼看我的时候一张脸分明憔悴了不少:“你就这样没有缘故的消失了两天半,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本事,我们翻遍了整个北京都找不到你。”   “你不接电话,你带走了所有的身份证件,甚至还提出了户头里的存款。”鹿晗一步一步的靠进我,然后在我自认为危险的距离之外停下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累了,倦了,想离开了?”   我低着头没回话,他又自顾自的笑起来:“你这么打算,很久了吧?”   一瞬间心里的难过全部涌了上来,我露出一个极难看的表情,死皱着眉头,眼眶又酸又胀,却到底没有掉下泪来。   我说过,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没办法放肆的流眼泪了。   可我不得不怨,鹿晗太小看我口中的爱情。   他从不相信我有多爱他,他从不相信我离不开他,即使我一直在用行动实践,他也没有打心眼里相信过我。   我能感觉出来,我和他已经没有什么信任了。   猜疑和易怒随时可能将我们之间最后的一根命运线扯断,我和鹿晗站在悬崖边玩游戏,现在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   或许是我不够体贴,选择不告而别意外触到了鹿晗的底线;   又或是我太小看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我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但我其实要比想象中重要一些。   谁知道呢。   我只要明确自己是爱他的就够了。   眼前的鹿晗自始至终都有一张我熟悉的脸,他不说话了,似乎在等待我说些什么。   然而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该怎么跟你讲呢,鹿晗。   我最好的朋友死了,现在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请好好爱我吧。   这样?   别开玩笑了,这些让我疼的话,我实在讲不出来。   我胆小,这点一直没变。   “我累了,最近南方开了许多漂亮的花,北京没有。”   “我去上海闻了闻花香,然后好好睡了一觉,你看,我又回来了。”   鹿晗侧着头,有些好笑的轻哼了一声:“仅仅是这样?”   我点头盯着他看,眼睛里是永无止尽的真诚:“我没想过离开你,鹿晗,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没撒谎。   我不离开他,我是离不开他的。   沉默像一团另人窒息的浓烟在空气里蔓延开来,面对这样熟悉又陌生的鹿晗,我已经没什么话可讲了。   他规律的呼息声在我耳边起起落落暗自汹涌。   我想转身离开,我有了逃走的念头。   实际上我真的这样做了。   鹿晗还是没动身子,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正考虑我刚才说的话能不能信。   而我进了他的卧室,想在衣橱里拿几件干净衣服给他,方便换洗。   脚下的步子还没站稳,窗外的雷声就又响了。   这次的雷声响度足足是之前的两三倍,从小不怕打雷的我都被吓得活生生怔在原地,脚下一阵发软。   我侧头去看房间的入口,想到还站在客厅里的鹿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最害怕这个,我竟然不陪他。   我真混蛋。   容不得我多想,一个黑影飞快的从门口挤了进来,他在我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拉住了我的右手,然后我只感觉眼前微弱的光线被来人的身高遮住,浑身湿透的鹿晗就这样钻进了我的怀里。   我等这场大雨等了太久,我等这个拥抱等了太久。   现在,他终于是我的了。   可笑吗?   我拥抱我爱的人需要一场大雨。   而雨过天晴后各自故事继续,我们却少有交集。   我已经分不清这算是施舍还是惩罚了,不管怎样,我都甘心接受。   活该我爱他。   “鹿恩星。”鹿晗把下巴放在我肩上,嗓音透出淡淡的沙哑:“你不能离开,不告而别也不行……至少在我说好之前,这些都不可以。”   我不自觉地点了头。   好的,知道了。   让我留在你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只要一个理由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C30:你最特别的魔力   我大病了一场。   从上海回来之后。   我整整一个星期都缩在被窝里,发着高烧,耳朵里嗡嗡嗡的像装了几只小蜜蜂。   鹿晗又无缘无故消失了几天,这些日子都是朴灿烈亲自照顾我的。   我饿了朴灿烈就给我煎鸡蛋,我吃不下油腻的,他就煲汤给我喝。   夜里我含糊不清的喊冷,他就隔着层被子抱着我,可朴灿烈的红头发太干硬,一不小心就会将我从睡梦中扎醒,然后我便在冷清的夜里听着他的呼吸声,再也睡不着了。   又过了好几天吧,我的病情刚刚有了些好转,医院的诊断结果就发到家里来了。   我果然得病了,只不过这种病,我连听都没听过。   帕托绥综合症,又名脑神经僵直综合症。   在医学史上非常罕见,至今记录在案的患者人数,全世界不超过三百人。   它于病人的损伤是经年累月的,虽不会立刻致死,但身体的各项机能将随着各种器官一起报废,前期表现为出现幻觉,头疼等症状,后期患者心力憔悴,痛感蔓延至全身,最后活活被疼死。   我还在资料里敏感的捕捉到了一句话:作为基因缺陷症,帕托绥的根源来源于父母一代。   于是我瞬间明白了夏荷死去的原因。   我好像早说过,自己有预感将重蹈夏荷的覆辙。   看,覆辙来了,它不但来了,还附赠给我满世界的压迫感,我有点儿难过,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你一定不知道,我死定了。   帕托绥的治愈率之小足够令人绝望,全世界,也不过只有0.8%而已。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身体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异常,类似于眼睛昏花,耳朵疼痛,大脑频繁出现短暂性失忆等症状,甚至随时可能因为供氧不足,窒息死亡。   我面无表情的把诊断书锁在柜子里,然后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神。   “咕噜……”   胃隔着肚皮叫了两声,我仰起头看了朴灿烈的房间两眼,大喊道:“朴灿烈!我饿了!”   没过多久他就出现在我面前,身上穿起围裙,然后一把抓起纸和笔歪着头问:“要吃什么呢,你说。”   我的视线死死锁定在他脸上,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这哥太傻了。   朴灿烈刚刚做完家务,脸上还带着从柜子顶端蹭下来的灰尘,整张脸花里胡哨的,看起来要有多好笑,就有多滑稽。   “朴花猫。”   “诶?”   “你弯个腰。”   “恩?”   “弯腰啊。”   他慢半拍的点点头,委屈的扯着小脸蛋,绕过我面前的茶几走到我身边,接着慢慢弯下腰来。   那是一张好看到不太真实的脸,近在咫尺,只要我抬手就能摸到。而他圆溜溜的大眼睛正一动不动的望着我,像精灵一样的尖耳朵有些发红,一副乖乖受虐的样子让我已经足够麻木的心脏糊里糊涂的颤了颤。   等我反应过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朴灿烈没怎么迟疑就抱住了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们就这样各怀心事的沉默着。   直到很久之后,我推了推他的胳膊,他才微微动了动。   “真是……”朴灿烈有些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朴灿烈竟然越来越离不开我了,我是该高兴的吧。   至少有个人,能记我记得久一些了。   我轻声笑了出来,同样伸出双臂抱紧他,然后用头发蹭了蹭他的侧脸:“我也离不开你,要是能一直在一起的话就好了。”   分开来临之前,咱们都好好过吧。   我推开小花猫,伸手蹭掉了他脸上的灰,又忍不住用力捏了捏他的鼻子,他疼得蹙起眉来,张嘴就咬住了我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就是皮肤上的湿润感让我不得不在意。   然后有些东西就在空气里一发不可收拾的炸开了。   我不知道朴灿烈是怎样吻上我的,我只知道,我没拒绝。   对于朴灿烈,我一向只是索取,一个吻当做回报,远远不及他付出的多。   所以当朴灿烈的吻越发深入的时候,我选择了僵硬的回应。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想要温暖,朴灿烈想要的或许也是这个,各取所需,不过就这样而已。   我们一起做了晚餐,这对于很久没进过厨房的我来说突然变得生涩起来。   朴灿烈做起了大家长,他不厌其烦的看着我一次次犯错,然后笑着骂我笨。   我鼓着腮帮子用面粉抹他,他边躲边回击。   我们之间就像我最希望的那样,量变,质没变。   还是之前的相处模式,只是偶尔的拥抱,牵手都变得无比自然。   朴灿烈是个聪明人,他没对我说过喜欢,更别说是爱。   有些东西太过明显我会躲,太疏离我又想靠近,大概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朴灿烈并不爱我,我和他,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罢了。   吃了饭,我们又一起挤在沙发上看最近大热的八点档脑残剧。   或许是心不在焉,剧情显得并没有我想象中精彩。   广告时间里朴灿烈碰了碰我的胳膊,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屏幕,似乎想努力装出心不在焉的样子:“恩星,《若非》的首映仪式,你得出席。”   我怔了怔,迟疑了足有两三分钟,回话道:“公司安排?”   朴灿烈点头。   “那,我去。”   ……   周三这天的气氛有些沉闷,北方的天气一向多变,我和朴灿烈刚下楼就飘了雪花,四月就要来了,竟然还下雪。   我们的车一路驶过了大大小小的街道,最后停在首映式的会场之外。   也许是时间太早的缘故,首映式会场外没什么人,我跟着朴灿烈一路去了后台,然后被化妆师带进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满是香水的味道,我做了这几年来最精致的一次妆发,镜子里那个眉眸清秀,长发披肩的人,我似乎好久没见过了。   繁琐的化妆过程后我被要求换上一套小礼服,那小礼服是红色的,尾巴上的剪裁很独特,说不出像什么,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朵花?   换好衣服照镜子的时候,旁边的化妆师姐姐一边帮我清理脸上多出来的粉,一边姗姗笑道,说:“果然是鹿晗的妹妹啊,长得真好,眼睛和他一模一样呢。”   我实在看不出来我的眼睛和鹿晗哪里像,可还是笑着回了话:“我和我哥差太远了,哪敢比啊。”   “哎呦,我是做这行的,你得相信我眼光,你真的漂亮。”   我又是干笑几声,她看我没什么接着聊下去的兴趣,便就这样作罢了。   到我真正见到鹿晗已经是下午五点钟,离首映式正式开幕还剩两小时的时候。   他的扮相我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回过身去,眼睛瞬间变得又酸又疼,   一身高中校服的他戴着耳机,静静地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听歌。   头发再次染回了黑色,厚重的刘海温顺而自然的下垂着。   他下巴的弧度很尖,呼吸很浅,胸口的起伏很有规律,总之,一切都是多年前的样子。   我早说过,我一直在变老,而他始终年轻。   我的脚步有些不受控制的越走越远,最后不凑巧在转角处邂逅了卓琳。   我有那么一刻站不稳身子,这哪里是卓琳,分明是印象之中的宋唯樱。   长相上的相似,再加上如今和我们读书时代如出一辙的装束,这种熟悉到入骨的感觉简直要击垮我心里最脆弱的那道防线。   “恩星。”卓琳叫我:“你能来,我真高兴。”   ……高兴?   真不巧,我有些头痛。   卓琳还在一步步向我走来,就像宋唯樱正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恐惧的后退,连听觉都变得不太灵敏。   卓琳的问候声无休止的在我耳边放大,回荡,最后还原成当年宋唯樱的声线,一遍遍的循环。   我退到无路可退,指甲扎进手心里,慌张的注视着停在我面前的卓琳。   “你还好吗?”卓琳搀扶着我的胳膊:“恩星,你……出了好多汗啊。”   我谨慎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才确定卓琳不是宋唯樱,没有我想象中的恶意,于是便瞬间软了身子,差点跌坐在地板上。   幸亏卓琳一直扶着我,满脸担忧。   我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让自己站稳。接着一边拍了拍自己蹭到墙灰的裙子,一边感谢卓琳:“我最近病了,有些体虚,真是麻烦你。”   她笑笑:“没关系,我很喜欢你,所以不介意。”   卓琳说她喜欢我,这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作者有话要说:     ☆、C31:你给的万劫不复   我们一起走向演播厅,演播厅里已经零零星星坐了些记者,灯光师也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做着灯光调整。鹿晗的经纪人随手递给了我一杯热咖啡,笑意盎然,眉眼谦和:“恩星?”   “对。”我点头。   “等下麻烦你配合了,你知道,恋情公开这种事,总要有家属在才好。”   我依旧点头,面无表情的同意。   我可以的,我行。   只要是鹿晗想要的结果,我都能给他。   经纪人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不少赞赏,心里估计都在暗自夸我善解人意。   我也忍不住夸我自己,能把自己的爱人送进别人怀里。   鹿恩星,你真大度。   鹿晗在我们谈话结束不久后就出现在我的座位旁边了,他笑的温柔,满眼宠溺,没多做什么,只是把手递给我:“来,恩星,跟哥坐。”   他一声哥说的风轻云淡,会场西边的记者招待席却顷刻间炸开了锅。   相机的咔嚓声响作一团,我皱了皱眉头,耳蜗再次痛起来。   有些艰难的伸出手抓紧鹿晗,我起身,和他十指交握走向《若非》的主创席。   众演员和导演制片人已经全部到位,唯独最中间的两个座位是空着的。   鹿晗指了指其中之一,提醒我说:“坐这里。”   “为什么?”我仰起头问他:“主创席,最中间?”   他用手背擦过鼻梁,意味不明的笑出声,垂着头答道:“公司说,被鹿晗当做理想型的妹妹,是电影卖座的第二大炒点。”   我立刻觉得脸颊烧起来,原来脸皮越来越厚的我,也是会难为情的。   鹿晗拉着我坐下来,从坐下开始我就觉得不舒服了。   似乎是刚刚受到了卓琳的刺激,又或是病情加重,一切都在我的视网膜上变成了重影。   幸好这异常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五分钟后,我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会场所有的灯光突然从南到北依次熄灭,舞台最中间的巨大屏幕上,白色字幕开始在一大片忽明忽暗的绿色萤火中浮现出来。   “我从不后悔用生命爱过你。”   “我只是后悔,没能好好和你告别。”   黑屏。   5,4,3,2,1。   “星路梦想,最初起航”   鹿晗站在练习室里做着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下巴上凝聚着晶莹的汗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高中时期的操场,阳光半暖,青草飞扬。   足球射进门内,鹿晗在同学的簇拥下从远处跑来,卓琳饰演的阿暖扔出一瓶矿泉水,鹿晗接住,拧开瓶盖喝掉大半瓶,附赠一个鬼脸。   “后知后觉,痛到窒息”   大雨磅礴的城市街头,阿暖倒在斑马线上,眼睛痛苦的半张着,胸口剧烈起伏——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画面一转,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鹿晗靠着床沿,抱着双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夜痛哭失声,周围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一直只怪你,比较时光,过分美丽。”   闪过无数张不同的面孔,或尖锐,或温暖,或带着笑容,或噙着泪水。   最后镜头又重新回到那一大片有着萤火虫的水面上,一高一低,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轮廓倒映在其中,随着粼粼波光的闪动渐渐暗淡。   字幕再次出现。   “从北京到首尔。”   “我羽化成蝶,头顶万千星光归来。”   “你旧人不覆,弃我远去匆匆离开。”   “愿你岁岁平安,愿你与爱人白头相伴。”   “愿你能挽回失去的,抓住现有的。”   “别留遗憾。”   “一段埋没在时光里的故事——”   “《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送给那些年经久不衰的爱。”   灯光亮起来,屏幕里的预告片切换成现场的摄像机画面。   我身边的主创们有默契的在同一时间内起身,领掌,向舞台上走去。   鹿晗跟在最后面,他转身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很确定,没有任何东西,只是简简单单地一瞥。   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有些记不得,我只知道在一片尖叫和欢呼声中,卓琳和鹿晗分外大方的牵手,拥抱,然后MC又说了些什么,众人的焦点全部集中到了渺小的我身上。   我麻木的绽开一个笑容,起身点了点头,向在场的观众们示意。   坐下的时候我回头望了望,没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自带耀眼光环的朴灿烈。   他和其他EXO的成员们坐在一起,一双晶亮的眼睛里饱含着热流注视着我,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怯场,朴灿烈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左胸口,意思是:别怕,别慌,有我在。   我发誓我一瞬间安心了许多,大概这就是朴灿烈于我来说最独特的魔力。   我莫名其妙的就撑到了首映仪式的最后阶段,看到已经有人开始退场,我才逃也似的进了后台的化妆间。   进了化妆间之后我虚脱般的缩在靠椅上好久,直到外面响起零星的脚步声,才觉得那股要命的压迫感渐渐散去。   我闭起眼睛试着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小片段飞快的拼接着,即将成为一个整体,却又嘭的一声爆裂成碎片。   脑袋开始痛起来。   终于开始痛起来。   我疼的唔唔出声,门突然被打开,卓琳惊恐的看了我两眼就放下手中粉丝送的鲜花凑上来。   她身上真好闻,一股子樱花的香气,不知道是用了哪个牌子的哪款香水。   我也想用,真的太香了。   “恩星。”她或许被我吓到了,声音明显颤抖起来:“你怎么了?我帮你叫医生?”   我努力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不用了,老毛病……过会儿会好的。”   “可你的脸色,不太对劲儿啊。”   “……哦。”我用手在脸上蹭了蹭:“我粉擦多了。”   真的好些了,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想站起身子,不凑巧的是,眼睛刚好瞄到了后面用来固定挂衣绳的铁钩,它正一点点从墙壁上脱落,更不凑巧的是,卓琳刚好站在这即将脱落的铁钩前。   我迅速起身,惊呼一声将卓琳从身边推开,她脚下是双八厘米的高跟鞋,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就直直倒向了一旁的大镜子。   我瞬间看到了卓琳的手臂上涌出一片殷红,只是还没等我分辨清楚那红色到底是什么,背后就突如其来的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勾子摇摆着穿透了我的背。   巨大的痛感扑面而来,我的意识立刻清醒了很多。   不过相比勾子脱离我身体时的痛苦,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外面的工作人员听到声音一起冲了进来,看到已经昏迷过去还带着满胳膊鲜血的卓琳都吓得忍不住尖叫。一群人围在一起没花多少时间就背着卓琳离开了。   然后站在一边越来越虚弱的我,被独自留在了这个满目狼藉的化妆间里。   提着礼服的裙摆,我出了首映仪式的会场,脚下轻飘飘的,每往前一步都犹如踩在云端里。   世界飘起了一场浪漫的大雪,头痛,背痛,到处都在痛。   痛到麻痹,痛到无法呼吸。   我之前说过的吧?我觉得我礼服的设计像朵花。   现在加上我的血,就真是比玫瑰还娇艳了。   脑子里不知不觉浮现出许多陌生的过往,有老鹿,有夏荷,有宋唯樱,有好多。   记忆中的人影和轮廓越来越清晰,而现实的世界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从久远的过去穿越厚重的时间城墙飘荡过来。   “贱人!想活命就拿钱来!”   “后面跟进来了条小尾巴,我竟然没发现?”   “打她的头,多管闲事就去死啊……”   好吵,真的好吵,到处都是声音,零零散散的听不出什么所以然,却又好像都存在着某些联系,是谁在说话?   “鹿恩星你快跑,我怎么对你你忘了吗?只要我消失了你就可以和鹿晗在一起了,这样不好吗……”   “咱们一起出去,不可以丢下你。”   是我和宋唯樱的声音?我说过这些话吗?为什么我自己却不记得?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啊,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蹦出这些,我到底是,怎么了?   努力在雪地里保持清醒,我又死撑着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忍受不了记忆错乱的折磨狠狠向后倒去。   “轰”的落地声激起了不少雪地里的雪花,我的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开始出现模模糊糊的画面。   哭着挣扎的我和宋唯樱,几个满脸凶恶的陌生男人,还有,一根落在我面前,带着鲜血的木棒……   昨日的碎片再次拼接,我的最后一丝意识湮灭在黑暗里。   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啊。   又要做梦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C32:故土旧事归梦   滴答。   ……   滴答。   ……   滴答。   一滴滴水珠滚落在脸上,我被四月早春的甘露从一片黑暗中拉扯出来。   眼前的世界陌生又熟悉,直到抬头看到远处商业大厦上那刚立起来的“2010”字样,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在2010年的北京。   视线模糊的可以,我还没完全适应,马路对面已经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有些瘦小的身材,马尾随便扎在脑后,走路迈开的步子很小。   我想我得跟上她,毕竟她才是一切事情发生的根源,我清楚的知道,那是我自己。   我们穿过斑马线,等过红绿灯,最后在路两旁长满香樟树的阳光小道上坐了辆红绿色的公交车。   车子一路绕着周围的民宅打转,停停走走驶过了三两个路口,刹车时所有人的身体都向前倾,手心与吊环在摩擦间就升起了一股温热。   我错愕的抬头看了看离我几步之遥的鹿恩星,只是几眼,便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被她脸上的笑容惊艳了。   我照镜子的时候从没发现我笑起来这么好看过。   这不是开玩笑?这真的是我?   不远处的人眼角都笑出了纤细的褶子,瞳孔散发出的光芒柔软且纯净,就像块未经打磨的水晶般通透无暇。   好羡慕啊,当年的自己可以这样笑。   似乎这种表情,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跟着下了公车,我看到自己进了京城最大的体育器材店,时间很久,大概两个小时,又或是再长些,才软磨硬泡的从球迷老板那里买来那颗有贝克汉姆签名的足球。   不过看老板那不耐烦的样子,我大概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然后我抱着足球进了一家精品店,再出来的时候,足球已经被卡其色的礼品盒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等等,不对。   为什么这些,我都不记得?   来不及多想,我看到自己又去了记忆里鹿晗经常教我骑单车的公园。   我把礼品盒埋在了公园的一颗棕树下,似乎又塞了些别的什么东西进去,拍了拍手上的土,满足的离开了。   这……是我那年准备给鹿晗的生日礼物?   我在盒子里又塞了什么?礼物鹿晗收到了吗?   在幻境中头痛再次袭来,我强忍着痛感向棕树下跑去,蹲下身子一点一点用手将土刨开。   可是什么都挖不到,真的不对劲儿,我明明看到那个盒子就是埋在这里的。   我疯了一般的在脏兮兮的泥土中翻找,汗水黏在睫毛上,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   心里的委屈难过几乎就要汹涌出来,我得找,我得找,这是送给鹿晗的东西,不能丢。   “鹿恩星?”   这声音……   “你……是不是迟到了?”   是宋唯樱啊。   只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崩溃了,一屁股瘫坐在树根上,呼吸变得急促又难以控制。   我一定不会听错,这声音无数次在我的梦里出现,我无数次在梦中抱着她恳求原谅。   终于,过去了那么久,我们又见面了。   “不是说好了在咖啡店谈吗,你来这里干嘛?”   “那……”我尽量平静的开口:“你又怎么在这儿?”   “是你叫我来的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唯樱停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一股清新的花香立刻溢满了我的鼻腔,我贪婪的吸了两口,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她。   然后才发现,   一切如初见。   和煦的风,漫天的绿叶,有些耀眼的阳光。   美到让人窒息的宋唯樱,当初就是这样,出现在我生活中的。   而现在也是,看,她又出现了。   这么完美的大眼睛,这样漂亮的脸颊轮廓,我真的太久没见过。我太久没好好看过这张脸,说真的,突然感觉想哭了。   她是唯一让我整整一夜自卑难眠的人,我曾见过很多漂亮女人,却再也没有谁能美的这样惊心动魄。   宋唯樱回来了,为我。   “啧,看你脏兮兮的样子,你哥哥不好好管管你吗?”   “我哥?你是说我男朋友吗。”   嘴巴里的话根本不受控制向外冒,我有一秒钟的慌张,好在立刻就明白了,似乎一切都在重演当年的场景。   既欣喜又恐惧,我能感觉到,真相已经离我不远了。   “男朋友?”宋唯樱垂眸笑了笑:“也行,那鹿恩星,你现在要跟我去喝一杯吗?”   我起身,点头。   始终不明白的是,萦绕在身边的花香,从未飘散过。   我们俩寥寥草草的找了家饮品店,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饮料。宋唯樱靠着椅背,听着店内的音乐,半闭起眼睛,举止慵懒。   “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我问。   宋唯樱摇头:“该是你有话问我。”   她吸了口饮料,俯身凑近我:“鹿恩星,被撞了吗?还好吧?”   “托你的福,没死。”我想起自己被车撞伤的情景,眼睛里闪过一刻的失望。   “那要是再来一次呢,会死吗?”   这是要再雇人撞我一次的意思?别说,我还真有点儿怕呢。   我笑出声,抬头迎上宋唯樱略带嘲讽的目光:“我本来觉得你挺真实,我本来觉得你够成熟,现在看来,真是幼稚。”   “幼稚?”   “怎么?你始终把爱情当做小孩子的游戏,你觉得这东西想抢就抢,你觉得我没了鹿晗就是你的,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纯粹的很,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抢都抢不走?”   “鹿恩星!”宋唯樱愤怒的喊我的名字:“这话你说出来不觉得是笑话?鹿晗是你从我这儿抢走的,你忘了?”   ……忘了?   怎么有这么自大的人。   我根本不用抢啊。   鹿晗从十三年前起就一直是我的,明明是你的出现让他离我而去,明明是你非要和我分享同一个男人,现在怎么能把错都推给我?   “你的出现才是让一切发生改变的根源,我们俩从小到大除了家人就只有对方,相依为命,你懂不懂。”   “哟,说得倒好听,除了家人?鹿恩星,鹿晗是你哥,你们就是家人,你脱不掉这层关系。”   “够了别说了!”我的掌心狠狠拍在桌子上站起来,身子猛地前倾碰洒了杯子里的热可可,来不及躲开,我双手被烫得通红,奇怪的是,我好像也没感觉到有多痛。   心在痛,心才最痛。   “我要说!你爱鹿晗,我也爱鹿晗,咱们都没错,可最后一定是我赢,因为全世界的人都有权利爱他,除了你!你必须看着他和别人恋爱,进婚礼殿堂,到时候你是伴娘而不是新娘,然后鹿晗组成家庭,孩子会喊你姑姑,你甚至不能挣扎,这才是你应有的生活,你懂不懂?”   我红了眼眶,不得不说,她口中的每字每句都是对的。   一直最忌讳的问题宋唯樱就这样直白的讲出来,原来毫不留情地被人戳了几刀,感觉真的不好。   我像是刚从荆棘丛里走出来,全身上下排满伤口,血液连绵不绝的向外冒,每呼吸一次都牵动着神经,神经再带动灵魂,最后一起跌入那万劫不复的暗潮里。   “怎么不说话了,清醒了?”   我依旧低着头。   “看来还没醒,行,我帮你。”   出乎意料的,一杯冰水毫不留情地从我头顶泼了下来,我猛地打了个冷颤,世界安静了好久,上帝似乎按了慢镜头,我清晰地看到水珠从发丝间滚落,里面倒映出我此时的狼狈样子。   经历了冷与热两种极端的交替,我一时间有些倒不过个来,等我用手将脸上的水渍抹净,再睁眼去看对面的座位时,宋唯樱已经离开了,留下的只有那股淡淡的香气。   宋唯樱想看我出丑。   不行,绝不允许。   我跑出了饮品店,一路追随宋唯樱。   不远处的宋唯樱拐进了两条街之外的小巷子里,巷子虽长却窄的可以,眼看着我就要赶上,事情却突然起了变革。   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一溜烟钻出许多陌生人,宋唯樱似乎也很惊讶,刚要说什么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然后我看着她被拖进记忆中那个依稀有些印象的红色砖瓦房,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下意识的躲进巷子的杂物堆后,一时间,心乱如麻。   也就是在这一刻,小巷的场景突然变换,我自己的身体慢慢变成透明,无数嘈杂的响声潮水般涌进耳膜里。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有雨水从天空中飘荡下来砸在我身上,我仰起头去感受这洗礼,脑袋里的零星碎片也用最快的速度完整拼接,然后轰隆一声,一切变得清晰。   与此同时,我从医院的病床上惊醒。   我愣神的盯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看了几秒,眼泪突然止不住的砸下来。   我听到自己肆无忌惮的哭声,但我发誓,我原本不想哭得这么大声。   大概没有人理解,那种被执念纠缠,时刻都在受罪的感觉。   这几年的每日每夜我都在反省自己的过错,我每天都陷在同一场劫难里。   曾经无数次想过死,想过放逐,最后都在风口浪尖被记忆中相濡以沫十多年的鹿晗拉回来。他温柔如水,他笑眼弯弯,他曾为我驱赶走满世界的黑暗。为了重新看到那样的他,我小小翼翼,我步步惊心,我陪伴,我忍受,我自己承担一切。   我已经在潜意识里为自己贴上了罪人的标签,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半生半死的苟活。   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在我已经妥协,已经习惯的时候想起这些?   我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那个时光漩涡里被遗忘的2010。 作者有话要说:     ☆、C33:没有你的旅行   2010的初夏总是阳光温和,万里晴好。   那一年的我还在做着一个又一个有鹿晗的梦。   变革发生的那个午后,我和宋唯樱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争吵。   我看着她被拖进砖瓦房里,有那么一刻的幸灾乐祸,不过当我走出巷子打算离开那里的时候,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与她初见时的影像。   初见时,早樱刚刚盛开,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馥郁的樱花香气,街道边绿荫如画,叶子的轮廓在地面上投射出一个又一个剪影,她和鹿晗手牵手出现,她说你好恩星,我是宋唯樱,然后笑弯了眼睛,勾出一道温柔的月牙来。   我腿受伤她就照顾我,我高数不过关她就帮忙补高数。   我想画她讨好鹿晗她就为我当模特,甚至在下雨天里,是她将头顶的伞推给我。   她说的对,错误最开始发生在我身上。   她曾待我如亲姐妹,让命运的列车驶向相反方向的人,是鹿恩星我。   我跑回那个砖瓦房外踌躇了好久才推开那道年久失修的木门,我看到了角落里被绑着的宋唯樱,上前几步想给她松绑,头脑却猛地一疼受到重击,不明所以的晕过去。   醒来时宋唯樱瘫坐在一边,有些木讷的看着绑住手脚的绳子,我摇了摇她的身子,刚要说话就被她及时制止。   “嘘。”宋唯樱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小点声,他们在睡觉。”   我点头。   “屋子的最里面有一处墙是空心的,空间很小,只有最下面那一块儿,应该可以直通外面,等到他们出去吃饭,你就随便捡一块硬物砸开那里钻出去。”   “好。”我向后面望了望:“咱们一起。”   宋唯樱笑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我逃不掉,我的腿被打断了,就在刚进来的时候。”   后知后觉的发现宋唯樱裤脚一片殷红,我忍住鼻酸惊愕的瞪大眼睛,听着小屋里震天的呼噜声只感觉手脚冰凉。   “你倒也好笑,谁要你跟过来的?不知道会出事儿?还是你有受虐倾向?”   我靠着墙,眼睛里已经有水光:“你说得对……我没理由生你气,我不放弃鹿晗,不代表我不明事理。”   她沉默了太长时间,昏暗的小屋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知道她似乎垂着头,长久的安静后是声沉重的叹息:“可我还是讨厌你。”   宋唯樱这样告诉我。   然后第一夜过去。   第二天正午,我在身边人的挣扎中惊醒,宋唯樱眼角通红,衣服被褪到一半,雪白的肩膀被双粗鲁的大手捏得通红。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想帮她,却被野蛮力量牢牢按住。   只知道在一切平静之后,宋唯樱衣衫凌乱的缩在我身边靠着我的肩膀,仅说了一句:“现在的我真的不配争鹿晗了,你出去之后好好对他吧,念在他是爱你的,别让他难过。”   接着是一阵窸窣的哭声。   第三天宋唯樱腿上的伤已经感染,再加上缺水缺食物,她已经虚弱的没了身上让人一眼惊艳的气质。   我有些崩溃的抓着她问被关在这里的原因,她笑了笑:“我爸欠了满屁股的债,这些都得我还。”   一切明晰。   傍晚的时候我决定带着宋唯樱离开。   关着我们的人一出小屋,我立刻用身子磨蹭着到了那面墙边,用力蹬了无数脚后,墙面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缝,接着那个窄小的洞口出现,外面照进来几道朦朦胧胧的月光。   我衡量了一下洞口的高度,发现即使是我这样身材瘦小的人都必须缩着身子才能爬过去,更别提受着伤的宋唯樱。   她看了洞口之后似乎也懂,目光顷刻间黯淡下来,在身后提醒我说:“走吧,过会儿他们该回来了。”   我不回话,用掉下来的尖锐石块将绳子磨断,然后疯了一样的用手对洞口进行扩张,直到指尖染血,指甲开裂。   “行了鹿恩星,中空的墙面只有那么一部分,你刨不开,也救不了我。”   什么鬼话,我可以。   “我说真的,你的脑袋被打之后是不是坏掉了?”   才不是。   “你的手在流血。”   没关系。   “鹿恩星,停下吧,我跟你讲讲鹿晗?”   ……鹿晗?   我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果然,提鹿晗最有效了。”   我心里又是一颤,疲惫的靠着墙坐下。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当然,你可信可不信,决定权在你。”   一阵短暂的停顿,宋唯樱的手松了又紧。   “其实我早猜到他喜欢你了,即使你们有层兄妹关系。”宋唯樱的口气无比耐人寻味,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似乎有那么一刻停滞:“其实这些根本不难察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在其中,我在其外,爱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鹿恩星。”   “我和鹿晗刚刚交往的时候,他每天日落都习惯去学校后面的巷子里买糖葫芦,然后再回学校上晚修,最开始我很疑惑,直到有天忍不住问了,他给了我“是恩星爱吃的”这样的回答,我才明白,他记你的喜好已经成习惯了。”   “还有一次我看到他的头发黑黑亮亮的,伸手去摸,他下意识就躲开了,他说他不太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可不过几天而已我就看到你做了同样的动作,鹿晗却乖乖低头让你摸,温顺的像只萨摩犬,脸上的笑像蜜一样化都化不开。”   “表面上咱们三个人好像是形影不离的铁三角,其实你不懂,你们俩坚固了十几年的圈子,我再努力都挤不进去。”   “即使有了我送他的U型靠枕,他在图书馆读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靠着你肩膀,即使你有了男朋友,那些要男朋友亲力亲为的小事他还是喜欢抢着干,你难过了他抱着你,你受伤了他背着你,你围巾乱了他帮你整理,你穿的薄了他脱下外套给你宁愿自己冻着。”   “明明是他过生日,他却为你准备礼物,明明女朋友是我,却好像我是局外人……”宋唯樱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发抖,我听到她嗓音里发出的哭腔,才惊觉原来走过的路已经这么长。   爱一个人,就是努力让对方的喜好成为自己改不掉的习惯。   我和宋唯樱都在彼此羡慕,却从没想过,自己才是最该被羡慕的人。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爱上鹿晗,我可以肆无忌惮的被鹿晗宠爱。   每个人都有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一切都很公平。   “所以鹿恩星你走吧,我怎么对你你忘了吗?只要我消失了你就可以和鹿晗在一起了,这样不好?”   我摇头,感觉有眼泪就要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咱们一起出去,不可以丢下你。”   门外却突兀的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快走吧,他们回来了。”   “不……”   “听话啊,你出去了就报警,让警察来救我,一切还有机会。”   “那……你撑住。”   宋唯樱对我最后笑了笑:“走吧。”   钻出来的时候月光纯净的有些惨淡,我满脸是泪水,觉得胸腔里那些崩溃的小情绪都一股脑的想要涌出来。   吃力的向前跑,我不敢去听身后漏洞里传来的声音,可叫骂声太大,我还是零星听到了一些。   身上已经没有太多力气,突然的剧烈奔跑让我体内的血液加速流动,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发挥效力,至始至终无法忽视的头痛再次袭来。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挺住,挺住,再坚持一会儿,可还是不可抑制的眩晕,觉得后脑有粘稠的液体流下来。   在世界失去色彩之前,我眼前突然充斥起一大片光芒,宋唯樱就站在朦胧的十字街头对我笑了笑,然后双臂间抱着一本飞鸟集,踏着阳光越走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再见了,宋唯樱。   “下辈子再见。”   闭上眼睛。   2014年的北京时常出现雾霾,更多的娱乐中心商业大厦在这里坐落起来,从医院的天台望去,一大片水泥森林无穷无尽的延伸至天边,汪洋灯火交错,这种野蛮的文明力量彻底摧毁了我儿时的记忆,老街如今盖起了一座国际连锁时装工厂,据说是Red.ECM在北京的第五个分公司。   最近气候温和,时常挂着太阳,只不过淡蓝色的天空,我很久没再看过。   夜晚也几乎没有星辰,也许是因为四环的路灯太亮了,总之,一切在我的眼里都变成了崭新的模样。   病好出院之后,我特意去了趟埋着鹿晗礼物的那个公园。   我选择了当年等公交的那条小路,坐了和当年同线的公交车。   到公园的时候是下午,周围没什么人,我蹲在记忆中的棕树下扒开已经生硬的泥土,费了些力气翻出那个已经陈旧破败的盒子。   雨水侵蚀和空气的氧化已经让里面那颗宝贵的足球没了形状,不过我还是在盒子底部收获了一张包着防氧化膜的照片,照片是我和鹿晗六岁那年的合照,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着:   “亲爱的小鹿,未来的路一起走,要记得抓紧我哦^^!!!”   心猛地颤了两下,已经足够坚强的我到底还是哭了。   抬头想要眼泪倒流回去,却意外的看到了飞机的轮廓从太阳前经过。   我摸了摸口袋里早已办好的护照,深吸一口气,带着废掉的足球和照片走上了回家的路。   我想离开北京了,我想出国看看,去哪里都好。   如今的鹿晗已经收获事业,得到爱情。   而无力挽回的我,也终于愿意放手——   去做一场未来没有你的旅行。 作者有话要说:     ☆、C34:随心所欲的倒退   要我说的话,北京最有意义的地方是后海。   我再一次去那里是在一个飘着雾气的早上,除了一些拖拖拉拉离开夜店的醉酒男女,我再没看到什么正常的行人。   围着这里转了又转,直到正午的太阳高高升起来,我都没能找到过去常在这里卖糖葫芦的老大爷。   失望一定是有的,不过很短暂。   那之后我开始返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接了几张传单,经过充满黏稠气味的加油站,然后站在巨大的广告牌前发呆,广告牌上是鹿晗的脸,干净清秀,隐约有点儿陌生,不过具体哪里陌生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气质变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转眼间四月到了中旬,二十五号的签售会就快要来了,更重要的其实不是这个,鹿晗二十号的生日才是让我推迟离开北京的真正原因,帮他过完这个生日,隔天我就走。   这些日子我抱着一张世界地图反复研究,最终决定去温哥华定居,怎么说呢,加拿大在地图上的形状是我喜欢的独角兽,记得何棪婷曾说过独角兽有独特的治愈功效,所以我觉得,那里适合我。   日历上的二十号就是明天,明天,鹿晗就要二十四岁了。   我一个星期之内都没能见到他,这些时间他一直陪着受伤的卓琳。   我真的相信卓琳是喜欢我的了,那天的化妆间里一切都发生的太匆忙,她完全可以泼我一盆污水说我恶意伤她,庆幸的是她没有。   她不但澄清了是我救了她,还对媒体说我是她见过最好的女孩儿。   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简短的匿名短信,内容是:“你是最好的鹿恩星。”   我想这大概是卓琳的号码,不过我笑了笑,还是把短信删掉了。   我不是最好的,自始至终我都只想对一个人好而已,这样自私的我,配不上这么过誉的称呼,所以还是算了吧。   还要说的是,我更喜欢朴灿烈了。   我抽时间折了一大罐子的千纸鹤,每一只的翅膀上都写满了他的名字,其实里面还写着些我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大概总有一天,朴灿烈会发现的。   下午他去公司交新专辑曲目,我偷偷将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家伙们挂在他的床头和窗前,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两集韩剧等他回来。   朴灿烈回来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他脱掉小外套就闭着眼睛倒在床上,半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突然睁大眼睛看着头顶正慢慢摇晃的千纸鹤,起身冲进我房里。   我怔怔的盘腿坐在床边对着他笑,他只是看着我,没做出什么反应,不久后我便听到他说:“总是忍不住想亲你……你真的不能这么好了……”   我歪着头晃脑袋:“因为你太好了,所以不能对你不好。”   然后他真的俯身亲了我,不过只是蜻蜓点水的眉间一吻。   他敲了敲我的头,侧身倒进我的床里,接着裹着被子滚了两圈。   被子盖住了朴灿烈的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不停地眨阿眨,里面倒映出我的样子。   “是你的味道,到处都是。”   我红了脸去拽被子,朴灿烈却死缩在里面不出来,拉扯间我就倒在了床边,还没来得及喘气,腰间就蔓延开一股温热。   “我就抱抱你,我困。”朴灿烈说。   我下意识的伸开胳膊揽住了他的脖子。   不会有人明白我心里有多痛,我就要离开这个人了。   这种朦朦胧胧的关系到底算是什么呢,我不太明白,我也不想花太多时间思考。   坦白的说我失去的都能从朴灿烈这里找回来,我永无止境的索取,不代表我不懂感恩。   雾里看花的感觉才是最好的,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不爱他。   可我在努力给他停留在朋友这个身份之内所能给的东西,朴灿烈也是一样。   界线总是要有的,亲吻已经是禁忌,所以此刻拥抱就好了。   晚饭过后我送他去录制一档晚班电台节目。   夜风华灯衬得这个夜晚分外浪漫,而我却没有时间享受它。   临走前我伸手给了朴灿烈一个拥抱,我将脸抬得高高的,却只能勉强到他的下巴。   他没有迟疑就伸手回抱住我,下巴自然的点在我的额头上,呼吸刚好掠过我的头顶,温柔的就要将我融化。   “朴灿烈”我叫他:“你觉得我还活着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具体有多长时间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最后他给了我一个可笑的回答,可笑到我日后只要想起来就忍不住泛酸。   “活着”他这样说:“还有呼吸的。”   那一晚的影院公映了《若非》,我买了很前排的票,独自举着一杯可乐看完了整整七十分钟的剧情。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许多人眼眶通红,我或多或少听到了些哭声。   北风卷起的扬尘通数吹进我的眼睛里,我走了几步,被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拉住衣摆:“姐姐,来支花吧。”   我点点头,顺手拿了支迷失香,花语是:   留住回忆。   “有花就不要哭了哦。”她又仰起头笑着好心提醒我。   我哭了?   用手擦过脸。   是水。   好像是哭了。   都怪鹿晗演的太好了。   隔天清晨阳光洒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起床了好久,我亲手做了蛋糕,然后看着一切都备齐的餐桌把电话打给了鹿晗。他接的很快,我握着手机支在桌子上佯装轻松的笑:“生日快乐,回家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话给我:“好,谢谢。”   三十分钟后出现在门外。   看见我的第一眼,鹿晗竟然笑了。   他侧身挤进门里,然后褪掉外套,穿着毛绒绒的小熊拖鞋进了客厅,接着他看着桌子上的蛋糕愣了愣,回头问我:“这是我的吗?”   我点头,鹿晗用手挑了一小块奶油送进嘴巴里,眼睛又一次弯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鹿晗,他不应该这样对我笑,他应该冷着一张脸骂这蛋糕真难吃,然后倒进垃圾桶里才对。   往年的他都是这样做的啊,为什么会这样?   恨呢,那些恨呢,为什么看不到了?   “我今天生日,不想想那么多,陪我好好过吧。”   鹿晗有意无意的与我擦肩而过,我点头,似乎明白了鹿晗的意思。   竟然你想要锋利退去一天,那么,好吧。   “你要吹蜡烛许愿哦。”我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变得阴暗。   鹿晗恩了一声,从卫生间走出来,回到餐桌旁,自己点亮了蜡烛。   “给我唱首生日歌吧,好久没听你唱过了。”他说。   我依旧答应,半晌后沙哑的开口,一个一个音阶唱,每个音阶都在颤抖:“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将头垂得低低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该落下的东西落下来。   鹿晗皱着眉头听完我的生日歌伸手弹了我的脑门,笑得像个偷了腥的坏孩子:“这么不走心,我会折寿的。”   “那我……再唱一遍吧?”   他点头“好啊。”   于是又是一遍。   “比刚才好一点儿了,可还是不好听。”   那再来。   “拐调了……”   我来回重复的唱,鹿晗用手支着脸一遍一遍的否决,直到第四遍的结尾,他才低头吹灭了蜡烛,然后抬头半仰着脑袋,有些孩子气的对我说:“这是你过去四年欠我的生日歌,真好,补齐了。”   我看着鹿晗逐渐在我眼前放大的笑容,看着他伸开双臂抱住我,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的确确给了我一个拥抱,他的下巴像以前一样放在我肩膀上,硌得我有点儿疼。   “谢谢你,我挺高兴的。”   接下来就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安静的分蛋糕,扒拉碗里的米饭,饭粒掉了满桌也没人管。   鹿晗的碗很快见了底,他抹了抹嘴巴,把碗递给我:“再来一碗。”   我有些欣喜的为他盛满饭,然后打量着他的样子,觉得今天的鹿晗太不一样了。   他大口大口的吃饭,我从没见过谁吃一顿饭这么认真。   即使是朴灿烈面对南瓜饼的时候也不似这样,而鹿晗,一上午吃了五碗。   这期间他几次噎得咳嗽起来,却也喝口水继续吃,好像饿了很久的样子。   我一直陪着他,吃完饭之后他又拉着我打游戏,是我俩高中时期经常玩的魂斗罗。   在手柄的按键声中时间过得飞快,我一直在输,或许是我心不在焉的原因。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鹿晗身上,我看着他丰富的小表情,觉得光阴倒退了七八年。   其实我最近时常有这种感觉,猛地一睁眼,就觉得自己回去老北京了。   不过我很快就不会这样想了,我要离开,就在明天。   明天的太阳一升起,北京就不再有鹿恩星这个人。   只是想想都觉得未来充满了冒险和刺激。   在我仅剩的短暂光阴里,或许我能收获些在北京得不到的东西。   我得放下鹿晗,试着为我自己活一活了。   我收回心操纵着手中的手柄,果然很快就在游戏里胜过鹿晗。   看,只要我肯放下,就一定能赢。   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去进行这场一个人的旅行。   不管多不舍都得走,已经没什么值得我留下来。   在北京的最后一夜,我和鹿晗围着过去的老街打转,当晚的夜星出人意料的亮,我看到了一棵印象里熟悉的大槐树,就转身问鹿晗:“你还记得这里吗?这棵老槐树,小时候咱俩经常坐在上面看星星的。”   “你是说,这样?”   背后响起了摩擦声,我转过身去,鹿晗已经轻车熟路的坐在树干上荡着腿看天了。   “对,就是这样……”我也跟着仰起头:“今天的星星真亮啊。”   “明天也会这么亮的。”   我笑出声,眼睛里渐渐溢满了些让视线变模糊的水分。   但愿是这样的,不过我看不到了。   12点钟声打响前,我们两个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开了几罐香槟,酒精的味道一飘出来我就觉得自己醉了,鹿晗也一样,他迷迷糊糊间似乎唱了一首歌,我仔细听了好久,才知道他到底唱了什么。   也就是在了然的那一刻,我强忍了一天的眼泪疯了一般的涌出来。   这是南拳妈妈的橘子汽水,记忆中即将迎来高考的那个盛夏里,他每日都在重复的歌。   我附和着跟着唱了几句,终是忍不住拖着双腿走进客厅里,然后瘫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哭出了声。   鹿晗还在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我猜他还想报复我,有那么一分钟,我甚至开始怀疑鹿晗是不是知道我要离开了。   但还一种可能——   四年前的鹿晗,想我了。   如果说我能勉强面对现在已经成为大明星的鹿晗,那四年前的鹿晗重新出现绝对是比死还让我难过的事情。   真正让我崩溃的事情发生时我正一步步往房间走,可还没走到,身后就响起了鹿晗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跨越了无数光阴刺进我心里,我顿时心如刀割,疼得只想杀掉自己:“恩星,你……怎么喝酒啊?”   我惊愕的回头,鹿晗正睁着双大眼睛看我,里面朦朦胧胧的笼罩着一层微醺:“高中生不能喝酒诶,小心老鹿骂你。”   我有一瞬间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明白,醉酒后的鹿晗迷迷糊糊的颠倒了时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数年前。   他上前两步扯住我的衣袖,步子还有点儿不稳,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一道桥:“呐,咱们这个星期咱们去北海花园看樱花好嘛?那里的樱花开了,同学都说特别香呢。”   我握住他,点点头:“好啊。”   “可是……”他有些摸不到头脑的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哪里啊?……恩星,我不舒服,你带我回家吧……”   回家……   回家……   我亲爱的鹿晗,咱们还有家可回吗。   家被拆了你知道吗?那个注满你所有温暖,记录着你我成长痕迹的大房子已经不在了。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习惯呢?你是不是也很想念啊?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恩星?你怎么哭了……”鹿晗错愕的用手抚上我的脸,一点点擦拭着那些爬了满脸的泪水,轻声安慰:“恩星你别哭,咱们就留在这里,不回家了。”   接着眉头一皱:“眼泪怎么擦不干净呢……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是你啊,是你。   “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哪里痛,不要哭……”   鹿晗手忙脚乱的围着我绕了个圈子寻找伤口,突然在我身后停下来,不动了。   他的手指轻轻从我脖颈处露出来的那段白色纱布向下划去,睁着一双充满水气的大眼睛,声音里灌满了浓浓的哭腔,鹿晗似乎就要哭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口呢……恩星不痛,我抱着你,抱着你就不疼了……”   鹿晗真的从身后抱住我,他的体温盖在那条骇人的巨大伤口上,只是一刻,我就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转身扑进他怀里。   我把脸陷进他的胸膛肆意挥洒泪水,鼻腔里依稀闻得到空气中醉人的酒香,周围都是这种不太真实的味道。   我只想让他好好抱抱我,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或许天一亮,我就该和这样的他告别了。   可我真的舍不得他走,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我用四年的思念换来了这一刻的惊醒。   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我等这么好的鹿晗需要花掉几年。   或许一辈子,或许几辈子?   我不知道。   温暖没持续多久,几分钟后鹿晗吐了出来,还好,遭殃的是地板。   我搀着他去沙发上,看着他昏昏沉沉的似乎睡了过去,就准备起身把地板上的秽物清理干净。   只是身子还没站稳,手就突然被他抓紧。   “恩星……”   “我在。”   “恩星……”   “恩。”   “恩星……”   “……”   “我想你……“   我停下动作,怔怔的看着鹿晗。   “真的好想你……我好像失去你很久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做噩梦,我梦见你越走越远,我追上去了,可抱不到你啊……”   “我真的好难受,你别走行不行?你留下来啊……”   他突然弓着身子哭起来,那哭声断断续续,就像是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   我把他抱紧,他侧着头蹭着我的侧脸:“你答应我不走,永远都陪着我,好不好?”   我愣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恩,不走。”   然后怀里的人慢慢停止了不安的躁动,沉沉睡去。   凌晨三点半,我把鹿晗的身子在沙发上放平,收拾了地板,提着一包不大的行李踩着四点钟的微光上了去温哥华的飞机。   我想对他说抱歉。   对不起鹿晗,   这辈子只骗你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5 章   只要你能好,我怎样都行。   2010.04.20 鹿晗手记   C35:为你画地为牢   鹿晗被经纪人的电话吵醒时已经是正午12点,阳光烤的褥子发烫,脸上也不自觉爬上两朵红晕。   头痛欲裂,鹿晗试着去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却除了几个简单的剪影,再也想不出什么。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对着空荡荡的大房间喊了两声鹿恩星的名字。   “鹿恩星……”   无人回应。   “你说话。”   鹿晗垂下头去。   “……我拜托你”   周围皆是无声。   鹿晗冲进鹿恩星的房间,用力打开那不大的衣柜和抽屉,里面空荡荡的,没有衣物,没有证件,他又走到床边摸了摸枕头,也没有鹿恩星的体温。   愣神着回到沙发,鹿晗机械化的掏出手机拨了鹿恩星的号码,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耳边接听:   “你拨打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   眼泪开始大颗大颗掉落,鹿晗抬手擦了擦,自我安慰般笑起来。   没关系的,没关系。   她只是出去转转而已,等下就回来了。   可眼泪还在流。   还是很难过。   鹿晗努力稳住情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腕上的手表,计算着时间的流逝,于是光阴飞快掠过,很快到了黄昏。   黄昏的时候房间里射进几道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斑,鹿晗的脸一半掩映在忽明忽灭的光斑之中,一半笼罩着令人心慌的黑暗。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虚脱般倒进沙发里。   半晌后,抱枕下传来哭声。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足够绝望,但很微弱。   泪眼模糊间鹿晗仿佛看到了过去,一切变革都从大二那年洒着雪的除夕开始。   鹿恩星总是固执的认为自己看到了全部,事实是,早在遥远的若干年前,鹿晗就已画地为牢,只为保她全身而退。   1996年,六岁,北京。   鹿晗躲在围墙后面,看着不远处墙角缩着的小女孩眼睛里满是好奇。   心想好可怜,要是能带回家当妹妹就好了。   2002年,十二岁,后海。   鹿晗在烟花冲上寰宇的时候用糖葫芦棒戳鹿恩星的脸,喃喃道:“眼睛大大的,真好看呐。”然后默默红了脸,想着要是可以亲她一口就好了。   2004年,十四岁,校运会。   鹿恩星晕倒,鹿晗背她去校医室,期间走得太急被石块划伤左脚,于是暗自责怪自己,要是再强大一些,就能把鹿恩星保护的更好了。   2006年,十六岁,升入高中。   鹿恩星帮同学传情书给鹿晗,鹿晗握着情书,心想是你写的该多好啊。   2008年,十八岁,雷雨夜。   鹿晗抱着鹿恩星,看着她沉沉睡去,轻轻在她嘴唇上蹭了蹭,心想真讨厌,为什么要喜欢上妹妹呢。   这才是一切最真实的模样,从开始就走错的人,从不是鹿恩星。   记得大二那年有一场暴风雪,鹿晗背着鹿恩星回家,沿路白茫茫的风景迷了眼睛,鹿恩星困倦的靠在他的背上,小声说:“你太疼我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然后鹿晗笑了,说你希望我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当时的鹿恩星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不希望你找,不过一定要找的话,也要是那样的。”接着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女孩。   也许鹿恩星不记得了,这才是她和宋唯樱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当时她就那样没有预兆的将自己的食指指向从学校走出来的宋唯樱,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   可鹿晗记住了。   鹿晗想,竟然注定不能和你在一起,又注定要牵手别人,不如就找个你喜欢的人做女朋友吧。   于是那年除夕的一幕发生了。   大雪冰封了正直除夕夜的北京,烟花一朵朵炸开把天空烧成了艳丽的玫红色。   黑发的鹿晗穿着件贴身的呢子大衣,手中拿着已经被点燃的仙女棒就朝鹿恩星跑来,鹿恩星握住仙女棒叫烫,他又手忙脚乱的把仙女棒踩灭。   接着他跳上鹿恩星的背,要鹿恩星背他回家:“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恩星,是咱们隔壁班新转来的女生,对她特别喜欢呢。”   一切从此变了模样。   鹿晗是最早得知鹿恩星生病的人。   2010年鹿晗的生日前夕,鹿恩星莫名其妙受伤,入院检查时意外查出了帕托绥综合症的最初发病迹象,更让他恐惧的是,这种病,几乎没有治疗方法。   医生当时是这样告诉鹿晗的:“她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特别是来自身边最重要的人。”   于是鹿晗一个人承担压力,将鹿恩星生病的秘密深埋在心底,想着只要对她悉心照料,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而之后的几天,宋唯樱的死,老鹿的死,宋家人三番五次的上门来闹,终于让鹿晗意识到,对鹿恩星造成巨大刺激的根源,在自己。   不是他的话,宋唯樱不会死,不是他的话,老鹿不会死。   不是他的话,鹿恩星也不会陷进无边的痛苦之中难以自拔。   那晚鹿晗一个人蜷缩在卧室里哭得声嘶力竭,觉得似乎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离开鹿恩星,还她一片清净。   真正下定决心是在鹿恩星彻底崩溃的那天,那天鹿晗走进鹿恩星的房间,看到她瘫坐在地板上撕碎了三年来所有的画稿,然后通数洒向天花板。   那些碎纸屑飘飘洒洒的凝成四月的雪,将鹿晗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湮灭。   他蹲下来抱着鹿恩星,感受着她在自己怀中无助的颤抖,眼泪早已汇聚成海。   也就是在那一天,鹿晗残忍的对鹿恩星说了再见。   从此温暖的鹿晗深埋在老街的废墟里,新生的鹿晗变成了住在象牙塔顶端的陌生人。   “我从不相信你是屠死宋唯樱的人。”这句话直到14年鹿恩星离开北京,鹿晗都没能说出口,这已经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坚持这样生活转眼间就已经四年了。   鹿晗自认为不是个好演员,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每一天都充满了破绽。   他会在发烧难受到挺不下去的时候只想听听鹿恩星的声音,他会在离开北京的三个月里每天上网只为看看她的微博,他收藏她的每本漫画,剪下她的每期专栏。   鹿晗的每一天都为鹿恩星活着。   在慢慢发现自己不太能维持这种冷淡的关系之后,鹿晗变得很少回家,公司贴心的为他设置了休息室,然而所谓的休息室,走进去也不难发现,里面堆满了漫画。   决定和卓琳在一起是真的疲惫了吧?鹿晗自己也不太明白。   或许他不过是想看看鹿恩星的反应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鹿晗变得习惯猜疑,他开始不安朴灿烈的出现,他甚至在想,鹿恩星如今还爱自己吗。   然而当鹿恩星点头,表示接受卓琳的时候,心里巨大的落空感,简直击的鹿晗快要倒下。   鹿晗还是自私的将鹿恩星绑在身边,幻想着也许有一天事情会发生转机,鹿恩星可怕的病会随着时间隐去,然后他们又能在一起。   鹿晗从没想过鹿恩星会抛下自己独自离开。   鹿恩星第一次消失的时候,鹿晗疯了一般翻遍了整个北京她能去的角落,最后在他临近崩溃的时候,鹿恩星又奇迹般的回来了。   所以这次呢,鹿恩星还会回来的吧?   鹿晗陷在沙发里,任眼泪无声无息的汹涌,手心里残存着的鹿恩星的温度正在一点一滴流逝,这似乎正预示着,固执留住这么久的人,终究是离开了。   明天,到了明天,太阳还会东起西落,北京还是北京。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少了一个人的心酸与疼痛。   一切都没怎么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最后的最后,鹿晗打开手机,注视着私密相册里那唯一一张照片,泪水啪嗒怕的砸满了屏幕。   里面的那张脸是鹿恩星的,她笑着对着镜头做了个wink,眉眼弯弯,灿若繁星,恍若初见。   “你回来吧……”   鹿晗开口。   “听见了吗……”   依旧无人回应。   “真的……求你了……”   漫漫长夜,哭声愈放愈大,十八年相恋无终的肆意发泄终于让一个男人卸下了融进血液里的盔甲。   鹿晗伸手捂住胸口,强迫自己笑起来——   看呐,鹿恩星。   我终于拥有了全世界,却惟独把你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C36:爱与恨都作废   公司接下了日本Lag的化妆品代言,这不仅是EXO的第一个双人通告,也是难得的开辟海外市场的好机会。   鹿晗和朴灿烈上飞机前经纪人一再板着脸强调这支通告的重要性,说通俗点儿,那尖锐的话锋分明是威胁。   不管怎样,鹿晗和朴灿烈到底还是心不在焉的上了飞机,各坐各的座位,没人先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低沉,闷的就快要炸掉。   就在昨天凌晨,朴灿烈发了条微博,内容是:   看到她的人,请带她回来。   配图里的陌生女孩长发披肩,眉眸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一时之间,粉丝圈子、媒体记者一片哗然。   虽然微博在发布十五分钟后立刻被公司工作人员删掉,但依照当时的截图,很快有人扒出,照片里的人,正是鹿晗才曝光不久的妹妹鹿恩星。   之后朴灿烈在公司会议室挨了经纪人一巴掌,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地板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鹿晗在一边站着,心里对朴灿烈和鹿恩星的关系豁然开朗。   他是喜欢她的,鹿晗可以肯定。   即使他不愿意说,鹿晗也能肯定。   朴灿烈大概早就意识到这一点,至于鹿恩星是否感觉到了,鹿晗没法子猜。   鹿恩星聪明得很,如果她想明白,那朴灿烈的感情就不是秘密,可如果她不想明白,那她便是整件事情里最糊涂的人。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朴灿烈喊住鹿晗。   鹿晗回头,看到站在冷风里的朴灿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千纸鹤,然后上前几步,放进自己手心里。   “打开看看?”   鹿晗不语,低头拆开纸鹤。   软塌塌的字体陷在纸张上,看得出笔者的无奈,也看得出她异常坚定地写下了每一笔每一划:   即使我活在隽永的墓碑上,也会永远爱着你。   就怕到最后,我连回忆你都不行。   “这是她写给你的。”   朴灿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睁大眼睛,抬头看了眼星空,一场梦终于该醒了。   轻声笑出来,朴灿烈抬脚走向和鹿晗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交谈。   朴灿烈搬离了鹿家的高级公寓,回到本该属于他的十一人宿舍里。   当晚鹿晗握着千纸鹤,倚着自己家的落地窗一晚没睡。   窗外是繁华的北京城,窗内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看见无数架飞机从头顶略过,在泛红的天穹中各自飞往不同的方向,然后不知何时起,身边出现了鹿恩星。   鹿晗诧异的看着和自己面对面坐在地板上的她,眨了眨眼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鹿恩星笑了笑,只说“鹿晗,别找我。”   “为什么?”他歪着头,满眼水汽。   “我不想回来了,我在旅行,我会看遍许多北京没有的大好风光,走过许多山川湖泊,进教堂虔诚的为你祷告,最后伸手拂过云彩,回到没有你的另一个世界里。”   鹿晗流下眼泪:“可我会想你。”   “我也会想你。   “那你就回来。”   她摇头,侧身看窗外的北京:“我回不来了。”   “可以的……”鹿晗想要伸手去抱鹿恩星:“一定可以……”   我去找你啊,你在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你成风我就成雨,你成海我就成空,你成鱼我就成水,你做鹿恩星,我就是鹿晗。   只要不分开,要我怎样都行。   马上就能抱到她,手却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鹿晗大颗大颗的掉眼泪,还是固执的想要抱住鹿恩星。   “拜托了,让我抱抱你,一次就行……”   鹿恩星只是笑,身子开始变得透明,她站起来穿过身边的玻璃,身子漂浮在北京成片成片的汪洋灯火之上,和鹿晗仅仅一窗之隔,却像隔绝了两个世界。   她将手心贴在落地窗上,鹿晗颤抖着用自己的左手贴合。   “我爱你胜过爱自己,所以我很累。”   “咱们都是被对方囚禁的人,鹿晗,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次。”   她的口型隐约说出“再见”两个字,接着轮廓开始变淡,再变淡,渐渐消融成一粒肉眼不可见的微小尘埃。   风继续吹,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鹿晗崩溃一般倚在玻璃上,任身体一点点顺着玻璃滑下来。   他抱紧自己,试图留住最后一点儿体温。   真是太奇怪了。   没有你的北京,怎么这么冷?   也许是记忆太沉重,或是最近太累的原因,鹿晗竟然迷迷糊糊的在飞机上睡着了,到达日本正好赶上大雨天,经纪人叫醒他的时候朴灿烈已经拎着行李下了飞机。   接机人数并没有因大雨影响消减多少,人满为患的过道,航站楼的灯光一如既往的刺眼。   鹿晗恍惚记起一年前有鹿恩星的那次接机,摇了摇头,笑着跟粉丝打招呼,走出机场。   这次赴日少则半个月,多则四五十天。   微电影的拍摄比想象中复杂得多,等跟合作公司的工作人员、导演见过面领了剧本,回到提前预订好的旅店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旅店后面有成片的花田,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在雨地里摇摆着枝干,弱不禁风却美得惊心动魄。鹿晗倒进身后的大床里,全身陷进柔软的被单,困意席卷而来,他没什么挣扎就被拉进了梦乡。   一片虚幻中断断续续的传来欢笑声,画面时有时无,只知道天气晴朗的过分,头顶似乎被苍天大树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地上只有少部分光影投射下来。   身边不远处有只秋千一直在荡,上面坐着的人,好像是鹿晗自己。   蝉鸣扰人的悠悠桑夏,这分明是记忆里的童年时期。   大概是因为铺天盖地的疲惫感,等鹿晗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放晴。   简单的洗漱之后鹿晗就跟着助理上了保姆车,朴灿烈的拍摄地点是天空树,早就启程去了城市的另一端。   鹿晗戴着耳机独自坐在车后座,完全无心欣赏车窗外的风景。   车车走走停停又是大半个小时,还没到目的地就隐约闻到了一阵阵樱花香,到真正拉开车门的那一刻,鹿晗看着眼前的樱花林,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是日本的北海道。   是有着大片大片花田的北海道。   这刻骨铭心的美丽,实在太让人着迷。   鹿晗的角色是一位来日本旅行的中国摄影师,一个午后他闲来无事拍摄花田,恰巧邂逅了作为舞者出来散心的女主人公,两人因为女主人公身上迷人的香气展开了一场清新浪漫的爱情故事。   还算有经验的鹿晗很快结束了第一场戏的拍摄,趁着拍摄间隔,他独自在北海道的花田间走过。   他伸手拂过花儿的顶端。   俯身去闻花蕊。   蹲下身子触碰它们的枝叶。   笑眯眯的弯起眼睛,鹿晗心想,鹿恩星啊,真想把这些送给你。   真想带你一起来看看,真想,牵着你的手一起站在这里。   他吸了吸鼻子。   不过真可惜。   这些,我都只能想想罢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吹来了一阵风,穿着单薄的鹿晗逆着风渐行渐远。   身边空荡荡的,再也没有曾经充满灵气的小小身影。   这是朴灿烈第一次拍戏,在这之前,他已经是圈内出了名的MV男主角,但实打实的带着台词对戏,对他来说,着实是充满新奇的体验。   今天日本天气出奇的好,透过展望台的玻璃,朴灿烈眼底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小的像只乱了阵脚的蚂蚁。   他皱了皱眉头,红色的刘海长的有些遮住了眼睛。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鹿恩星又那么小,如果哪天擦肩而过而又认不出她来,朴灿烈和鹿恩星之间,不就只剩下惋惜?   站在天空树的四百五十米展望台上,朴灿烈眼眶微红,伸手去抓天上的云彩,同时眼泪贴着脸颊滑落下来。   难过,真难过。   “卡!”   身后的导演大喜过望。   “Amzzang!完全不像新人!”   朴灿烈收回手,转身鞠了一躬。   低头擦拭了眼泪,他怔怔的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里的透明泪水。   恩星,我的小太阳,你干嘛要离开我呢?   摸了摸肚子。   我饿了,你做南瓜饼给我吃呗。 作者有话要说:     ☆、C37:寻你到世界尽头   星星趴在鹿角上揉眼睛,说小鹿,你走慢一点啊,这森林太黑了,我害怕。   鹿真的慢下来,一深一浅的踩在松软的沼泽地里,他问星星:“你害怕什么?”   星星回答:“怕眼睛看不清前面的路,怕咱们不知不觉走散了。”   鹿笑着抖了抖鹿角:“傻瓜,你是星星,你会发光啊!”   《Heaven.301话》   鹿晗又梦见了那只跛脚鹿和笨星星,他俩一对儿糊涂蛋,明明有条到天国的捷径,却总是绕开走远路。   鹿晗一边回味那奇怪的梦一边打开冰箱取出橙汁来,橙汁顺着包装盒的缺口滑进杯子里,他闻了闻橙香,满足的握着杯把走向不远处的房间,推开门探头喊道:“恩星啊,起床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家具安静的摆放着,阳光透过窗帘斜射进来,鹿晗愣了几秒,无力的闭上眼睛。   对,她走了,今天是第七十三天。   音响里放着一首The best mistake I ve ever made,鹿晗穿着一身休闲装跟着轻哼,手握抹布一下下擦拭着窗户。   天气不错,他已经在鹿恩星的房间里呆了一整个上午,脚下的地板被反复拖了两遍,明晃晃的倒映着鹿晗忙碌的影子。   恩,干净了,还有柜子没擦。   鹿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俯身在水桶里揉了揉抹布,拧干,然后转身在光滑的木料上留下一道道水渍,像是在模仿鹿恩星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鹿晗渐渐觉得充实。   不去想她的唯一方式,是填满自己。   在过去长达四年的冗长光阴里,鹿恩星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的。   她勤奋做家务,赶画稿,然后在临近饭点的时候走进厨房,做一顿鹿晗爱吃的饭菜。   她守着餐桌,计算着时间的流逝等鹿晗回来,直到饭菜变凉,才满腹委屈的抓起筷子将食物送进嘴巴里,无奈的嚼咽。   这些,就是鹿晗正过着的生活。   公司说他从日本回来到现在状态都很不好,经纪人姐姐甚至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鹿晗不言语,只是笑着拒绝。   卓琳来家里看过他一次,问起鹿恩星的去向,他翻着手中的漫画回答:“去旅行了,再过段时间就回来。”然后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错,就是旅行。   鹿恩星没说一声再见,没做任何告别,所以一定会回来。   于是等待中时间日复一日的流过,到了两个月后的今天。   做家务累到虚脱,鹿晗支着家居大口大口喘气,终于有些受不住的弓起身子,汗水沿着鼻梁滴落,他无力地低声喃喃道:“你到底去哪儿了……”   真是,要命的痛苦啊。   背后冰凉的硬物有些突兀的抵上了脊梁骨,鹿晗愣了几秒钟,回过身去。   那是一把非常小巧精致的锁,一直安安静静的挂在储物柜的小抽屉上,鹿恩星离开后,就再没有被打开过。   里面锁着什么?   突如其来蹿起了一股强烈的直觉,鹿晗注视着那把锁,像在注视着一切未知。   冲动指使着他去打开那把锁,事实上,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鹿晗费了些时间却没费多大力气把锁撬开,咯噔一声,锁头应声滚落。   他看了一眼,伸手拉开小抽屉。   有一秒钟的呼吸停滞,直到里面的东西展现在眼前,剧烈的心跳声都始终在耳边环绕。   球鞋,球衣,画册,六岁那年的第一张合照,一张潦草折叠的世界地图。   以及,不知道是何时寄回家里的医疗诊断报告。   鹿晗呆呆的看着,眼眶突然酸起来。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企图让将要溢出来的液体倒流回去。   可是没用,第一滴泪水划过脸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最近的眼泪,总是多的没处发泄。   但这似乎是个好机会。   两个月了,的确该哭一哭。   鹿晗穿上那件鹿恩星从老街带出来的球衣站在镜子前,镜子里面的人总是带着年少时期长不大的英气。   鹿晗又穿上那双球鞋,弯下腰仔仔细细的系好鞋带,他用手小心翼翼的划过鞋边的轮廓,像在抚摸那些年转瞬即逝的韶华。   鹿晗缩在房间的墙角,打开画册翻看,里面是北京,鹿恩星画下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笔下出落的,却是他们十年之前的样子。十年之前那遍地的胡同,长着酸枣刺的古城墙,还有记忆中铺天盖地的香樟树,全部跃然纸上。   记忆汹涌而至,鹿晗用手抵着额头,试图阻止自己在记忆中沦陷,却不可避免的跌向更辽阔的深渊。   画册最后几页,全部是自己。   在球场上奋力驰骋的自己,站在黑板前解数学题的自己。   额头上扎着小辫子的自己,笑眯眯的带着耳机的自己。   ……   全是鹿晗不认识的自己,全是鹿恩星眼中的鹿晗。   感觉到眼前已经一片模糊,鹿晗用手抹了抹眼睛,带下来一掌心的泪水。   他有些战栗的去拿那份白的有些刺眼的诊断报告,碰到之后又害怕的缩回手。   鹿恩星,你说说看,里面写着些什么呢?   鹿晗提嘴笑。   你已经看过了吧?   鹿晗侧头。   可我没看过,到底写了些什么,不如你自己告诉我?   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拿起来看,鹿晗调整呼吸,前所未有的平静。   帕托绥综合症几个黑体字闯进视线里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是泛起了涟漪,一切都像是场得到证实的噩梦。   “脑神经僵直已进入中后期阶段。”   ……   “发病症状表现为:失忆、身体关节疼痛、耳鸣等症状(程度可随患病时间加深)……”   ……   “目前国内医疗水平无法治愈。”   鹿晗面无表情的放下诊断报告,眼睛直直看向眼前的大床,仿佛那里坐着鹿恩星。   他安静地有些过分,他眼睛里装着不知名的情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鹿晗开始笑,他撕碎那份诊断报告,然后狠狠砸向天空。   终于,开始崩溃。   终于,无路可退。   “你会失忆?”   “……”   “你会忘记我?”   “……”   “你去哪了?”   “……”   肆意挥洒着无助,鹿晗放出着一切难耐的痛苦呼喊鹿恩星的名字。   无人应答,无人应答。   始终,无人回应。   恍惚间鹿晗侧头看到了那张一直堆在最底层的世界地图,没有多想的捡起它,只是简单的几眼,却有了些出人意料的收获。   地图上的加拿大是不一样的,有人用红色彩笔勾勒出了它的轮廓,然后连成一只巨大的独角兽的形状,温哥华的位置尤其特殊,一只画上去的鹿角似乎正预示着什么。   鹿晗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像是在虚空中抓住了失而复得的曙光,瞳孔里重新燃起希翼。   【两年后】   从邮箱里抽出满满一厚摞的广告传单,鹿晗撇撇嘴,踩着石板路把这些丢进院内的垃圾桶里。   天气不错,刚打开房门拉拉就撒着欢从卧室里窜出来扑进鹿晗怀中,然后伸着舌头舔出一长串口水印子。   鹿晗一边躲闪一边推开这只雌性萨摩犬,只是小小的皱了皱眉头,这家伙就识相的安静下来,乖巧地坐在地毯上摇尾巴,欢迎主人回来。   温哥华已经是秋季,住宅区堆积着满地的黄叶,鹿晗从两公里外的城郊赶回来时就注意到了,心情也不由得低落了几分。   这两年里的每一天鹿晗都在进行着对鹿恩星的寻觅,到温哥华之后,他找到了许多优秀的私家侦探,给了他们足够详细的资料,也收到不少反馈,鹿晗顺着地址找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是她。   鹿恩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或者,根本没有存在过。   这是鹿晗最近常有的错觉,晚秋的温哥华天空总是泛着艳丽的橙光,他坐在院里子喝梅子茶的时候茶杯里都会反衬着天空的颜色,一切好似梦境,一切好似虚幻。   最近新收到的消息是同城有一位北京来的华人少女,家庭背景也和鹿恩星惊人的相似,一天前他连早餐都没吃就赶过去,却发现根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留学生而已。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落空和失望也慢慢成了习惯。   毕竟两年可以改变太多事情,鹿晗已经不是当年的鹿晗。   两年前,鹿晗退出娱乐圈的消息一夜之间疯狂传遍内地。   有人表示惋惜,也有人恶言相向,说他是组合的背叛者。   付了公司一笔巨额违约金,鹿晗不多做解释就赶赴温哥华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的那天黄昏,卓琳送鹿晗去机场。   临行前,他送上一个拥抱给即将告别的恋人,接着,他们分手。   于是浮生一梦匆匆结束,往事可待成追忆。 作者有话要说:     ☆、C38:失而复得的心跳声   晚饭不想自己做,鹿晗牵着拉拉上了市区。   在KFC里买了两个双层汉堡,出来时华灯已经连成浩瀚汪洋,偌大的温哥华像是着了火,烧的天空通红。   无数行人擦肩而过,拉拉无聊的围着一个又一个街边路灯打转,鹿晗牵着狗链跟在拉拉后面,半个小时后,惊觉自己困了。   进星巴克买了杯咖啡给自己,鹿晗瞄到拉拉正满脸萌气的盯着他,他笑着摇了摇头,点拉拉的鼻子:“说过很多次了笨拉拉,这个你不能喝。”   拉拉还眼巴巴的看着。   “真的不可以啦。”鹿晗笑弯了眼睛。   “嗷呜——”拉拉发出可怜吧唧的小转音。   鹿晗蹲下身把拉拉揽进怀里,伸手帮它顺了顺毛,满意的踏上返程。   拉拉是只左眼失明的带病犬,鹿晗刚搬来不久,拉拉就被主人遗弃在住宅区的马路边。   那是一个雨天,鹿晗刚刚结束一次失败的探访回来,快要到家了,却发现有只脏兮兮的小毛球一直跟着自己。   鹿晗走它走,鹿晗停它停。   大概是一个人生活大寂寞,鹿晗没多想就带它回家,一养便是两年。   一人一犬虽过得不算好,到也互相有个陪伴。   沿路有家药店,鹿晗没怎么在意牵着拉拉走过,半晌后骤然停住步子折回来。   他看到了一个谈不上熟悉却很感觉很奇怪的女孩,她黑色的长直发及腰,眼睛圆圆的很没精神。   脸上带着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又瘦又小,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那女孩拿了药转身出来,鹿晗来不及调转视线,两个人猝不及防的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然后,时间停止。   身边的人群川流不息,车灯亮了又灭,连十字街头的红绿灯也不断变换着颜色。   唯独鹿晗和她,像是停驻在这永恒的时间里。   是鹿恩星吗。   鹿晗想。   恩星没她这么瘦,恩星不会穿高跟鞋,恩星的头发也没有这么长才对。   可是体重会减,习惯会变,头发也能留长。   再来这看向自己的眼睛,也深入骨髓的熟悉。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瞳孔里是一片死灰,就像任何事情都不足以燃起她的热情,那无情的疏离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硬生生的将鹿晗麻木的心脏撕扯得生疼。   这,怎么可能是他的恩星。   女孩出于礼貌的原因轻轻点了点头问好示意,鹿晗回以同样的动作,接着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鹿晗很肯定,她的转身丝毫不带留恋,步子也迈的毫不慌张。   那果然不是恩星。   已经走出了很远,心脏也规律地跳动了无数下。   几秒钟后,鹿晗却再次停下来,不受控制的回过身去。   少女还在向前走,即将隐入朦胧的夜色里,脚下的步子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乌黑发亮的长发在萧瑟的风中划出优雅的弧度。   没什么改变了,除了从鹿晗心底溢出的那些无可救药的心理暗示。   或许是她。   也许是她。   可能是她。   说不定,真的是她。   鹿晗深呼吸,带着拉拉跟上去。   她走了一条不能再平常的小路,途经的加拿大人两两成伴,鹿晗看着她被路灯拉长的孤零零的影子,不知名的难受劲儿一股脑的往外冒。   究竟是你吗。   一个人生活的你,没人照顾的你,这么瘦的你。   风吹的脸疼,拉拉走累了小声的吠着。   鹿晗抱起拉拉接着跟上去,这次还没跟几步,就看到少女进了不远处的公寓楼里。   鹿晗站在楼下望着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来,最后停在第四层,片刻后响起开门声。   接着,四零二室的灯光亮了。   鹿晗心里的大石头尘埃落定。   隔天清晨,天色泛起若有若无的灰,鹿晗备好拉拉的狗粮独自出了门。   昨晚一夜没睡,他联系到了那栋私人公寓的房东太太,伪装成要看房的人,约好十点见面。   温哥华越来越冷,明明穿着毛衣却还是手脚冰凉。   到地方之后时间还早,鹿晗在公寓楼下的座椅上坐了好长时间,身边有人路过和他打招呼,他也麻木的回应。   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鹿晗完全不明白。   从两年前离开北京开始,鹿晗就完全不懂自己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也许现在自己找了两年的人早已经不在这世界上,又或是她奇迹般的好转,开始了新的人生,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家庭。   找到她这件事,又何尝不需要勇气。   可自己竟然凭借着一腔孤勇坚持到了现在,可能还会延续到将来,直到知晓她去向的一天。   人类就是这样的,从感知到爱与被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疯了。   房东太太很准时的出现,邀请鹿晗去自己家喝了一杯咖啡,然后两个人开始谈起这栋楼的设计,价格,甚至是已经入住的住户。   “还有401室没有出租,或许你可以去看看合不合心意。”房东太太放下茶杯。   鹿晗的眼睛一亮,礼貌的微笑着询问:“那我的邻居呢女士,请问是个怎样的人?”   “你是说Alisa吗?”房东太太想了想回答:“她独自居住,是位插画师,人非常安静,如果你很怕吵的话,她一定不会打扰你。”   “独自居住,没有家人?”   “是的没有,一个非常简单纯粹的亚裔。”   是亚裔。   鹿晗脸色沉了沉。   “不知道具体来自哪里吗?”   “这个……”房东太太露出非常为难的神色:“或许日本?韩国?抱歉,我知道的,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鹿晗有些失望,却很快调整好情绪起身询问:“能带我在公寓楼里转转吗女士。”   她点头:“当然。”   单间公寓都不是很大,却也足够一个人过舒心的生活,窗户全部靠南,正对着太阳,哪怕天阴着卧室里也一片明亮。   最顶层是用来晾晒衣物的天台,边缘处插着一张巨大的太阳伞,伞下有座椅,平时可以供人休息。   鹿晗跟着房东太太一边走在去天台的楼梯上一边琐碎的交谈,不知不觉就离那里越来越近。   有阵柔和的风透过那扇虚掩着的门吹进楼道里,出人意料的暖。   快要到正午,原来面外的世界早已是一片艳阳天。   他们一起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瞬间,满世界的光芒晃得鹿晗有点儿睁不开眼。他下意识的伸手遮挡,透过指缝,和那个名叫Alisa的女孩第二次不期而遇。   此时的温哥华阳光正好,不远处的人正整理着刚刚洗好的被单,她单薄的影子映在浅蓝色的棉布纤维上,身体只露出一段光洁的小腿,马尾慵懒的扎在脑后,而被单随风飘起来,遮住了她的脸。   和昨天一样看不清样子,可鹿晗却已经足够肯定,那不会是别人。   鹿恩星。   一定是了。   上前跨了几步,鹿晗一把撩开那层还泛着湿气的阻碍。   一张自己朝思暮想整整两年多的容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再次出现。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在错愕什么。   鹿晗读不懂就索性不去读,他耐心的打量她的样子,从额头到下巴,每一个弧度,每一个五官,甚至一两颗小小的朱砂痣,都要用尽全部气力刻进脑子里。   鹿晗眼眶红起来,一时间变得无话可说。   看呐,时间一晃,每时每刻都深爱着你的我,竟然两年不见你。   即使每夜都会在梦里重温你的样子,即使你的身影从未在记忆中消散。   一切,也没有这一刻来的真实。   你就站在我面前,你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只是眼睛里,隐约少了什么东西。   “你有事吗?”她张开嘴巴,竟这么问。   鹿晗的心猛地一疼。   霎时间,地裂,天崩。   “Alisa。”鹿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换用中文回话:“你不认识我吗?”   对面的人愣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沉默如涟漪般一圈圈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是听不懂中文吧?   鹿晗垂下眼眸,瞬间泄了气,刚想换英文再把话重复一遍,就出人意料的收到了答复。   “我该认识你吗?”Alisa说了和鹿晗一样的母语,随即笑出声来:“你认错人了,先生。”   欢喜与落空交织。   左胸口的位置,突然颤巍巍的痛。   鹿晗强忍住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想念,提起嘴角对眼前陌生的鹿恩星灿烂的笑开,瞳孔里顷刻间塞满碧天之上的繁星。   一切宛如六岁那年初见。   “我是你的新邻居,我叫鹿晗,我住401。”   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好瘦啊,可是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好漂亮。”   一稚嫩一成熟的两种声音穿透十几年的光阴在此时重合,鹿晗红了眼眶。   “你要多吃肉才能长高,多喝奶才能有好身体。”   你要多想我,才能平复我自始至终都只为你跳动的心。   你是她,你一定是她。   你的声音,你的眼睛,你的轮廓,你的全都我都记得。   你只是不想拥抱我,又或是你的的确确已经忘记了。   可没关系,世界留给你和我的远不止这些。   时间还没到,所以故事不能停。   鹿晗转身离开,抬头望向太空的时候,涌进眼眶的色彩是无边无际的湛蓝。   他深呼吸,用手指去抚摸划过指尖的风,意念前所未有的坚定。   401室正等着他。   还有那终于失而复得的鹿恩星。   《Heaven.310话》   鹿到底在藻泽地里弄丢了那颗星星,他无助的用自己坏掉的脚拨出潭中的泥土,企图捞她上来。   “你怎么不发光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了……”鹿自言自语,声音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挖着,挖着,直到很久之后。   终于有一天,鹿挖累了,他抬头去看浩瀚的夜,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束从未熄灭的光。   原来星星从没掉进过藻泽地里,她只是不小心,被头顶的树枝勾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C39:世界上最好的恋人   叮咚——   门铃声在响,Alisa放下手中的叉子,拖沓的走去开门。   鹿晗捂着肚子站在门外,满脸的难为情。   “这是?”Alisa不解。   “我刚搬来,不小心弄丢了煎锅,可以和你一起吃早餐吗?”他问,随后又补充道:“拜托了,我有胃病,不吃会不舒服的。”   Alisa支着门框,望着鹿晗一声不吭,像在思考什么。   鹿晗见状又可怜吧唧的眨了眨眼睛,对方才稍稍侧过身来,留给他走进屋子的空隙。   他眉眼间尽是笑意,简简单单道了谢,顺理成章的进了新邻居的屋子里。   餐盘内装着一块奶酪,杯中是半杯牛奶,鹿晗满足的吞咽,正对面坐着有些窘迫的Alisa。   她皱着眉头把奶酪切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也不吃,就只是在盘子里堆成一座小山。   “抱歉。”Alisa说:“我的早餐一直很将就,估计填不饱你的肚子。”   “没关系。”鹿晗抬头看她:“你能收留我一顿早餐的时间我已经非常感谢你了……不过,你一个人住,家人都不在吗?”   Alisa点头,眼神波澜不惊的注视着鹿晗:“我爸妈在美国。”   “那你……?”   “我来加拿大治病,顺便抽时间放松心情。”   鹿晗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不易察觉的蹙起来:“治病?”   “对。”Alisa柔声回答:“我血压低,经常头痛,需要长期用药。”   “这样啊。”鹿晗放下手中的叉子,歪着头看她:“那看来身为邻居的咱们需要互相关照了,你不会拒绝的吧?”   Alisa有一刻很明显的迟疑,她警惕的打量起鹿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握起杯子把牛奶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脸颊两侧瘦的凹陷,肤色苍白的像张未染尘埃的白纸,   她眼睛里毫无笑意,抬头却突兀的笑出声来。   “鹿先生,我们好像很熟?你好像,特别关心我?”   鹿晗还未完全适应这疏离,愣着神看她,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我叫Alisa,是个美籍华人,爸妈经商住在费城,08年我移居加拿大,到今年整八年了,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点让你觉得我需要照顾呢?”   鹿晗依旧是笑,他的手指渐渐握紧,又坦然的放开,似乎一点都不在乎Alisa那些带刺的话,然而表面都是假象,他睫毛微微颤抖,眼神也没有焦点,就如一个青涩的少年般笨拙的掩盖着心里的慌乱。   不能就这样轻易的相信她。   直觉对鹿晗说。   即使她告诉自己她是美国人,有爸妈,来温哥华八年,也不能这样轻易的相信。   除非有完整的证据证明她真的和鹿恩星没有一点关系,不然再远的距离,都不能阻止鹿晗一步步向Alisa靠近的决心。   竟然已经找到了你,就不会轻易放开你。   “Alisa。”鹿晗迎上她的视线。   Alisa挑了挑眉头等待着鹿晗的后话。   “你的骨子里和我流着同一国的血液啊,还有就是,你长得……很像我恋人呢。”   握起叉子吃下了最后一块儿奶酪,鹿晗起身道谢,慵懒的迈开步子向房门的方向走去。   背后始终一片安静,气氛有点儿压抑。   手指已经触到了门把手,只要再用些力气,鹿晗就可以将门推开,然后走出这个房间。   身后却在这时不适时宜地响起了Alisa的声音。   呼吸有那么一秒钟的停滞,鹿晗闭起眼睛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声线,一瞬间仿佛回到几年前两个人朝夕相伴的日子。   “那是……怎样的恋人?”她略迟疑的问。   鹿晗回身,日光将他单薄的轮廓映衬成华丽的虚影:“世界上最好的恋人。”   Alisa垂下头,额前的碎发有几根落魄的散下来,她笑,身后的座椅支撑着她瘦小的身体,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呢喃微弱又沙哑,但鹿晗还是听到了。   她说:“那我,一定不是她。”   门被推开又关上,402室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鹿晗离开了。   【当你来到这人间,上帝让你经历离别,是为了赠与你那久别重逢的喜悦。】   《Heaven.001话》   连续几天没再见面。   鹿晗的私家侦探搜集得来了很大一部分Alisa的资料,可一切似乎有意和鹿晗作对,资料内的家庭背景,与Alisa告诉他的完全吻合。   美籍华人、父母经商、在费城长大、自由画手……   他有些头痛的一把推开堆了满桌的白纸黑字,虚脱的揉捏着自己紧绷的眉头,烦躁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湮没。   房间内的柜子上摆满了鹿恩星的照片,鹿晗抬头去看它们,眼中的无助一瞬间完全展现。   “真的,不是你吗?”他像是在问鹿恩星,又像是在问自己。   和过去的无数个日与夜一样,没有人站出来给他答案。   ……   鹿晗再次敲响402的门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Alisa和上次一样支在门框上斜着身子看他,表情美妙的不可言喻:“鹿先生,又怎么了?”   “我的狗丢了。”鹿晗面无表情的回答。   “So……?”   “帮我找狗吧。”鹿晗垂眸。   门哐当一声关住。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Alisa翻了个白眼,再次把门拉开。   “拜托了亲爱的Alisa,我的狗很重要我只有它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找?给我个理由啊。”Alisa摊开手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你长得像我恋人啊!”鹿晗说的正经又坚定:“不信你来看!”   抓起Alisa的胳膊向自己的401走去,身后的人却也安分的很,出人意料的没有挣扎。   鹿晗的手指触上那实打实的温度,才终于有了些失而复得的实感。   401室门没关,不算大的客厅里简单的陈列着家具,上面摆放着木制的框架,同一个人的照片镶嵌在里面。   Alisa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脑子嗡嗡作响,鹿晗站在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对方似乎有点儿异样的变化。   她上前几步轻轻伸出手去,隔着一层玻璃抚摸着鹿恩星的脸,鹿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阴晴不定,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你不该带我看这些鹿晗……”Alisa突然转身:“代价我们都付不起。”说着就要离开。   鹿晗伸出双臂截住她的去路:“代价?亲爱的Alisa,你指什么?”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她。”   “可我觉得你是。”鹿晗步步紧逼的与Alisa对视。   “别这样……”她的表情渐渐扭曲痛苦:“我叫Alisa,我是美国人,我出生在费城,我……”   “你是鹿恩星。”   “……”   “你握叉子的时候先用右手捡起来然后递到左手。”   “……”头在痛。   “你走路先迈左脚,每步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是三十公分。”   “……”心在痛。   “紧张的时候喜欢摸鼻子,琢磨心事就爱皱眉头。”   “够了……”   鹿晗笑着摇头:“还不够,你一定不知道吧鹿恩星?除了爱我,你什么习惯都没变。”   Alisa重重的闭上双眼,受不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疼痛狠狠栽倒在地毯上,接着,失去意识。   鹿晗慢半拍的蹲下身来抱紧她,双臂间熟悉的充实感让他更加确定Alisa就是鹿恩星,想到这里,鼻子立刻泛起一股难忍的酸意。   眼眶又他妈红了。   真不争气。   拉拉从房门紧关着的卧室里跑出来,卧在Alisa旁边舔了舔她的侧脸,鹿晗苦笑着揉了揉拉拉的小脑袋,轻声道:“谢谢你啊拉拉,你看,我可以顺理成章的抱抱她了。”   Alisa的家几乎到处蔓延着散不去的药味,这点鹿晗在几日前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   他把昏迷中的Alisa平放在床上,走近柜子寻找她的药品。   打开柜子的橱窗,鹿晗却瞬间通体冰凉。   这究竟是什么可怕的病,要所有的空间里全部堆满药瓶呢?   小到止痛药,大到……   鹿晗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   他捂住被药味呛得通红的鼻子,回头去看Alisa。   实在难以想象,在一个人生活的时间里,那个正躺在床上的人是怎样挨过来的呢?   只拿了简简单单的止痛药,鹿晗进厨房倒了满满一杯温水,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回Alisa身边,扶着她把药喂了下去。   吃了药之后Alisa的脸色好了很多,鹿晗坐在床边的座椅上守着她,匀称的呼吸声将世界隔离进绝境,渐渐地,鹿晗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量起周围。   房间漆成了压抑的灰色,墙壁上挂着几幅看不出内容的意象画。   他的目光就这么环顾的打量着,掠过某一点的时候突然僵住,接着,眼睛里蓦地藏进了些星星点点的光彩。   鹿晗无比小心的沿原路看了回去,又是几秒过去,终于,他抿嘴笑开。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却很陈旧的笔记本。   一本很久之前,他似乎曾在鹿恩星那里看见过的,笔记本。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鹿晗终究没忍住把本子握在手中。   手心的触感有些粗糙,封面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他没怎么迟疑就翻开去看第一页,接着第二页,第三页……   却面对着里面的内容,出人意料的一怔。   里面,没有内容。   鹿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他不甘心。   明明好不容易才发现和曾经有关联的东西,明明好不容易才伸手抓住你。   怎么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呢,怎么能让线索再次石沉大海呢。   不可以,不可以……   鹿晗慌乱的翻动着纸页,心像是被纸张锋利的边缘切割成无数片。   他如一个疯狂的溺水者渴望能抓住救命的绳索,却又突然停止挣扎,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鹿晗得救了。   那根救命的绳索,他抓住了。   根本没时间反应,酸涩的眼泪就已经拼了命的往下掉,他用手捂住嘴巴,试图阻止哭腔跑出来。   那不平凡的一页不一会儿就沾满了泪水,但透过泪水,依稀能看清用碳素笔整整齐齐记载着的那些字迹。   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   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   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   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鹿晗是鹿恩星最爱的人。   ……   接着向后翻,全部都是一样的内容,颜色有深有浅,时间有近有远,这本笔记本的主人就靠着这样笨拙的方法一天一天强化着记忆中不朽的恋人,于是光阴飞快流过,一年,两年。   鹿恩星,果然是你啊。   鹿晗埋下头,任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你骗我说你不记得我了。   他哭出声。   你骗我说你不是她。   崩溃的颤抖。   可你带着她的记忆,承受着她的痛苦,甚至爱着她深爱的鹿晗。   你骗我。   ……   这是第二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C40:生存的意义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   神让我拥有双臂是为了拥抱你;让我可以呼吸是为了感受你;   让我的心脏跳动是为了想念你;让我的嘴唇湿润是为了亲吻你。   我生来为你,死亦为你,一切都是你的,你尽管拿去。   《Heaven.057话》   Alisa醒来时已经是清晨,温哥华的天气愈加阴沉,似乎不久就要落雨。   鹿晗就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垂头睡去,双手因为寒冷紧缩在毛衣袖子里,周围的光线太过阴沉,Alisa看不清鹿晗脸上的表情。   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她光着脚走下床,小心翼翼的绕过熟睡中的鹿晗,取来柜子里的毛毯,然后轻悄悄地盖在了他的身上,转身出了房间。   简单的洗漱过后,Alisa踩着那条明明走过无数次却依旧很陌生的楼梯去了天台,风吹进领子里意外的没有感觉到寒冷,似乎是神经系统又迟钝了些,感知温度的速度都比正常人缓慢。   仰躺在房东太太柔软的大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手腕上的表不知不觉就转动到了8:00。   她总是喜欢选择这个奇怪的时间到天台来吹风,这时候的风非常柔和,温度对她来说也刚好适中,很适合让头脑保持清醒。   最近出现了一个男人莫名其妙的打乱了她规律的生活,他叫自己鹿恩星,说自己像他的爱人,甚至自然而然的抓了自己的手。   这些都没办法原谅,即使那男人的名字是鹿晗,曾日日夜夜,日复一日出现在她的梦中。   鹿恩星的确没有忘记自己曾爱过,可Alisa忘记了。   现在的她讨厌透了“鹿恩星”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这名字背后牵扯着太多难以启齿的过去,无所谓了,总之,她放下了。   她不爱鹿晗了。   她大概快死了。   起初来温哥华的时候身体还没有现在这么糟糕,她还可以利用闲暇时间游览这个城市,最严重的发病发生在一年前,那天她走在机场的过道上,想最后回北京看看,却突然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倒下。   接着昏迷整整持续了两个星期,她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或许鹿恩星真的死了,醒过来的人叫Alisa。   她随时可能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要她活下去的意志稍稍松动。   但她不能。   即使已经忘记很多事情了,即使几乎记不清爱人的样子,她依旧明白另一个世界生活着太多她怯于面对的人,这便是她坚持活到现在的原因。   天阴沉的可怕,不见朝阳,不见日光,风颤巍巍的拂过,贴身的衣物抖动起来,在这渺小又茫然的灰色世界里,Alisa能感受到的只剩自己。   她转身,像只迷途的海鸥沉进了黑暗的冰海,身后是一片拔地而起的巨大城市——   可她看到的,不过是满目疮痍。   回到房间的时候鹿晗依然垂头睡着,窗帘紧拉在一起,卧室黑的像伫立在另一个世界的临界点。   Alisa拉了把椅子在鹿晗身边坐下,她有些无力的打量起鹿晗的轮廓,看着看着就伸手触摸上去,脑海里已经虚无的恋人影子顷刻间便被眼前的人重新填满。   手指触到的皮肤特别光滑,手指滑过的睫毛特别纤长,手指勾到他的鬓角就想流泪,手指拂过他的嘴角就想亲吻。   Alisa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将自己的额头从鹿晗的嘴唇上擦过。   身体像触电般颤抖,可还想要更多。   她抬头注视着鹿晗打了满脸的阴影,对着那漂亮的嘴唇发了一会儿呆,终是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   就一次,真的,一次就好。   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了,再也不会让你难过。   只要这一刻的沉沦,我就愿把世界还你。   Alisa闭着眼睛想,思绪将呼吸带动的紊乱起来。   时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连嘴唇上细微的磨蹭也不能遏制心里那海水般汹涌溢出的感情。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有六十秒。   从相遇开始,他们一刻不停的爱了对方整二十个节气。却始终站在两条不同的平行线上,欲罢不能,穷极一生都无法汇聚。   明明已经痛到绝望,偏偏妄想爱到痴狂。   鹿晗和鹿恩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恋人。   “我是疯了吧?”   意外听到了鹿晗的呢喃声,Alisa瞪大眼睛,视线刚好和鹿晗水晶般闪着光的瞳孔交汇,她惊愕的想要退开,后脑却被无法挣脱的力量桎梏。   鹿晗用舌头舔过她有些干涩的下唇,垂着眼眸看着她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忍不住撬开对方的牙齿更层深的施虐了一番。   不管是Alisa还是鹿恩星,都该死的从不懂反抗,她就这样任鹿晗亲吻自己,时间一点点流逝,似乎不知不觉,就已地老天荒。   吻的有些窒息,鹿晗恋恋不舍的把脸移开,将小小的Alisa拉进怀里。   “你偷亲我。”鹿晗笑起来:“Alisa小姐不是不认识我吗?”   Alisa脸色稍变,强硬的从鹿晗怀里挣脱出来,站起身子退后几步,竟突兀的也跟着笑了。   “鹿先生,我是开放的美国人,只是觉得你好看而已,情不自已啊。”   “你的意思是,你真不是鹿恩星?”   Alisa耸耸肩:“我就不是啊。”   “哦?”鹿晗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凌厉:“怎么证明?”   “你的鹿恩星是个很随便的人吗?”Alisa一脸轻浮,漫不经心的说:“可我是啊,或许鹿先生你还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OK的只要我开心也不是不可能。”   鹿晗从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的一步步靠近Alisa,对方毫不畏惧站在原地,像在对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回答我几个问题行吗Alisa小姐?”   “你说。”   “你中文名是?”   “……黎欢。”   “你去过北京吗?”   “没有。”   “那这个笔记本,是你的吗?”   鹿晗拿出掩在身后的笔记本放在手上,一边一页页翻看,一边打量Alisa的反应。   本一脸坚定的Alisa顿时慌了神,她紧皱着眉头试图上前争抢,无奈身高敌不过鹿晗,崩溃的叫出声来:“谁叫你碰这个的!”   “这是鹿恩星的东西!这是我最爱的她的东西!如果你不是她!你才不该碰!”鹿晗失去了演下去的耐心,憋红了眼睛对昔日的爱人咆哮。   “你骗我说你叫黎欢,你骗我说你不记得我,那这是什么?”他举起手中的笔记本,有些愤怒的砸在地板上质问Alisa。   Alisa终于不再说话。   又过了半晌,她情绪失控一般不复往日冷静,用力将鹿晗向门外推去:“你走,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你不敢面对现实……”   “……”   “你不愿承认你离不开我……”   “……”   “你从没忘记过你爱我爱了二十年。”   “滚……”   “鹿恩星!”   “滚!”   Alisa用尽全力将鹿晗推出门外,门被狠狠摔上,回音震得她耳朵里一阵胀痛。   好不容易堆建起来的世界又一次塌陷,这次她伤的面目全非,体无完肤,再没可能全身而退。   似乎有什么轰隆一声发出悲鸣,Alisa被无数双手拉扯着坠入黑暗的深渊,而深渊底部的鹿恩星则挣脱了束缚着她的枷锁,一步步缓缓归来。   无边的森林尽头终于出现了曙光,笨星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到达天堂的捷径。   沿着门框滑下,久违了的鹿恩星捂着脸,发出微弱的抽泣声。 作者有话要说:     ☆、C41:重生与毁灭   鹿晗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脸皮真心越来越厚,他又忍不住去敲隔壁邻居的门了,不过这一次邻居的速度似乎慢了些,他已经敲了很久的门,为什么没人来开呢?   “鹿恩星!”鹿晗叫道:“你在吗!”门内一片寂静无声。   他忍不住拧了拧把手,然后,门自己开了。   室内空荡荡的,只摆放着几件被遗弃的家具,空气里漂浮着多年沉积下来的药香味,鹿晗找遍了整间房间,终于肯确定鹿恩星搬家了。   她连床都搬走了,只是搬得很匆忙,早上鹿晗去天台的时候发现她洗好的被褥都没来得及收呢。   两年还是没长进,瞧,又逃了。   鹿晗有些脱力的仰躺在地板上,脖子边是抖着一身毛不停拱自己的拉拉,大概是空气流通不好,胸腔里竟然闷得发慌,明明已经习惯失去了,为什么还是会痛呢。   这几天温哥华总是阴晴不定,多半是朦朦胧胧的小雨天。   鹿晗穿着宽大的连帽衫牵着拉拉进了便利店,随手拿了两块面包,付了钱,一人一狗就这么蹲在街角吃起来,身边擦肩而过了很多行人,天空偶尔驶过一两架飞机,似乎所有都在向着定制好的目的地前行,鹿晗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回头对着拉拉一笑,小声呢喃道:“咱们还找吗?”   他像在问拉拉,又像在问自己。   原来这么多人中,只有自己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要去哪里的。   大概这段感情所有的缘分和机会,上帝在两年前就已经给自己了,所以两年后的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或许大家都该回归正轨,各自把握各自的生活。   两年来第一次想到了退缩,鹿晗吓了一大跳,他起身又回了便利店,打包了几罐啤酒,拉着拉拉向家的方向走去,雨中腾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雾霾,隐去了摩天大厦的最顶端,广场上的人慢慢散去,鹿晗看到一个老人定身立在钟楼旁边,也不打伞,似乎在等待。   他又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终于撒开腿朝老人跑了过去。   “您的家人呢?您只有一个人吗?”鹿晗在老人身边停下来询问。   老人抬头看了他两眼,眯着眼睛笑了:“我在等他们啊。”   “一直等?”   “对,我以前总是带着孙子在这钟楼下喂鸽子,后来我孙子长大了,跟着父母去了国外,我就经常站在这里等他们。”   “他们会回来吗?”   “会的吧,我也不知道,既然我找不到他们,就只好等他们来找我喽。”   鹿晗脑子里嗡嗡响了几声,立在原地怔住了。我也找不到我要找的人,可她会来找我吗?   身体瞬间疲惫下来,似乎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丧失掉了。   鹿晗善意的对着老人笑了笑,抬手将自己手中的伞塞给老人,转身一阶一阶走下钟楼边的楼梯,手里的购物袋松垮垮的在手腕上吊着。   来温哥华之后的种种细水长流般在鹿晗的脑袋里掠过。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鹿恩星,寥寥无期的等待,一天天熄灭的热情。   这些就像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将鹿晗与这个世界隔开,呼吸是孤独的,想念是孤独的,一切都不是最初他想要拥有的样子。   或许就像老人说的,与其苦苦寻找,倒不如祈祷她某一天找上自己。   有雨滴砸在脸上,鹿晗后知后觉的抬手蹭了蹭,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有些驼背的老人,眼神突然一片清明。   我需要休息。   鹿晗这样想。   已经喝得烂醉,柜台上的电脑却不适时宜的响起了邮件提示音,鹿晗从沙发上爬起来,伸长胳膊敲了键盘上的Enter,邮件紧接着弹了出来。   是一场婚礼的电子邀请函,新郎的一栏清晰地烙印着嘟暻秀的名字。   鹿晗瞬间清醒不少,过去组合成员们在一起打歌的回忆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   鹿晗离开之后,EXO经历了一段全盛时期,然而烟花虽美终是一瞬间,盛极而衰,没多久组合便在一波新生偶像的浪潮中过气了。   多数成员都选择接着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有的做了MC,有的当了唱作人,朴灿烈跟着一位美国导演进军好莱坞,在西方市场里硬是开垦出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宝地。   至于给鹿晗发来请柬的嘟暻秀,他退到二线当起了作曲家,基本不露面了,很少有人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过在糜烂的音乐市场里,想来过得并不好。   值得欣慰的是他要结婚了,就在这个周末。   鹿晗轻哼一声笑了,仰头又往嘴巴里送了口啤酒,他重新滚回沙发上软塌塌的伏在那里,手指一松易拉罐应声滚落在地板上,里面的酒轻而易举的溢出来,流了满地。   他开始大笑,眼睛上不知不觉的蒙了层水汽。   拉拉似乎被主人一反常态的表现吓到了,远远地躲在落地灯下,只发出嗷呜这样可怜巴巴的声音。   鹿晗越笑越大声,笑着笑着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他用力地干呕,却一点儿也呕不出东西,白嫩嫩的脸顷刻间变得通红,他浑身无力的重新仰躺回沙发上,眼皮下面一片湿乎乎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当初最不想恋爱的嘟暻秀都要结婚了,而自己却还孤身一人,恩,上帝的惩罚。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鹿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   依稀回忆起了醉酒前的事情,他走进卫生间冲了个彻彻底底的凉水澡,穿好衣服又出门了。   这次鹿晗没有带拉拉,他自顾自的订了周五直飞北京的机票,在商场里买了些要带的东西,然后又回到重逢鹿恩星的那家药店门口,呆呆的站着,直到美女店主带着员工们走出来,关门,打烊,还是不肯离开。   那天的画面一遍遍的在脑海里闪现,戴着口罩的长发少女,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影,还有那冷漠疏离的眼神。   即使现在闭起眼睛回忆,心还是会疼。   回家前,鹿晗在路边捡起一块小石子,蹲下身子在药店正对着的人行道上写下了一句英文,然后将石子扔在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踏上返程。   风吹过来,卷起灰尘中不大的颗粒重新铺在路面上,那用石尖写出的字迹却依然白的显眼。   goodbye my lover.   ——   再见,我的爱人。   这也是一首英文歌的名字,记得歌词中那沧桑的男声曾唱道:   You have been the one.   You have been the one for me.   ——   Goodbye my lover.   一天天过的飞快,离回北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有些焦躁的鹿晗终于为拉拉找到了新主人。   那是一位双腿残疾的法国大男孩儿,他用那双异常美的蓝眼睛看向拉拉的时候,里面盛满了光彩。   鹿晗将拉拉抱起来放在他怀里,拉拉并没有挣扎,反而乖乖的卧在男孩儿的腿上。   男孩儿笑着揉了揉拉拉的脑袋,问道:“它这么可爱,为什么要送人呢?”   鹿晗不舍的看了拉拉几眼,眼眸半垂下来:“我要回中国了。”   “哇唔。”男孩耸耸肩:“那你还会回来吗?”   鹿晗愣住了,像是在认真思考这问题,他皱紧眉头,继而狠下心来答道:“不了,不会回来了,我已经离开太久,看的够多,听的,也不少了。”   再来,马上就是中国的农历新年了。   有人说,只要在除夕夜十二点的钟声打响时许下愿望,新的一年便能实现。   鹿晗想赶在钟声响起的时候许一个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所有人的愿望,因此他选择回去。   停下来等于休息,而不是放弃。   或许等到一切痊愈时鹿晗还会回来,到时候再跟鹿恩星玩几回合的捉迷藏也不是问题。   他突然能理解鹿恩星,当一个人身体和心灵都受了极大的创伤而选择逃避时,千万别逼她回家,千万别牵强做陪伴,那终究是一条要一个人走完的路,路的终点,便是最初的起点。   世界就这么大,地球是圆的,终有一天会遇见。   终于到了周五回国的那天,温哥华依然没放晴。   鹿晗退房的时候房东太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撇嘴像是抱怨:“怎么Alisa和你都不住了?一座公寓楼一下子空出来两间。”   鹿晗挂着脸上那格式化的笑容,递过手中写好的电话号码交给房东太太:“抱歉打扰到您了,如果Alisa回来了给我拨这个号码好吗?她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一直在找她。”   房东太太瞬间一副懂了的模样,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鹿晗,顺便握着号码看了两眼,最后慢悠悠的点了点头。   鹿晗长出一口气,提起行李安心的离开了。   下午两点钟的机场,簇拥着无数来来往往的人群,许多不同肤色的旅人从身边擦肩而过,鹿晗坐在候机椅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合着一首轻音乐看完了《Heaven》的最后章节。   当年的自己因为不敢相信是BE所以迟迟不肯看结局,如今看完了,心里倒轻松的像是卸下一担沉重的包袱。   故事的结尾,那只鹿用鹿角将星星顶上了天堂的最后一阶阶梯,自己却永远跌进了混沌的地火深渊,从此天人永隔,再不能聚。   鹿晗取下耳机,将耳机一圈圈缠好放进背包里,拉上背包拉链,刚起身,登机提示音就在耳边响起来,他提起行李箱一步步走向登机口,正要关机,屏幕上却亮起了陌生人的来电。   鹿晗疑惑的接起来,房东太太那苍老而急促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   “回来了,Alisa回来了!你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已经结束了,谢谢大家的观看。还有《囚人》已经出版了哦,希望大家去多多支持实体书,肯定还有其他外番和一些修改。总之请大家多多支持啦!   ☆、C42: 何棪婷番外 >>>   >>> 搁浅的泊船   最近我总是梦到一艘奇怪的船,它驶在云间,没有摆渡人,可它总在航行.   这艘船不会转弯,不做停留,就在那白茫茫的雾气里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行进。   船身周围云气缭绕,有的地方厚厚几层云叠在一起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有的地方却薄的能感受身下刮上来的风,似乎稍稍抖两下就可以翻动船身,然后从这里掉下去摔成不知名的恐怖模样。   我就这样极度不安的坐在这艘船的正中央,不知何时起,远方燃起了一簇时隐时现的篝火。   每每我想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发热,梦就该醒了。   窄小的出租屋内浸透着上海市微弱的余晖,钟摆像被上了发条一刻不停的发出刺耳的咯哒声,窗前落了几只通体黑色的鸟正垂头捣我的玻璃,鸟的喙上沾了些脏兮兮的泥,大概是捉虫的时候留下的。   就是这些愚蠢的东西拼命打扰我的睡眠,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拉开窗户,它们没能拍打着翅膀飞进来,反而受了惊怪叫两声飞走了。   今天的一切都不太对劲儿,从这一刻开始。   我起了床按亮手机,上面清晰的显示着此刻的时间,下午06:35分,好吧,我得洗洗脸刷刷牙,然后画个漂亮的妆去工作了。   我最近一直是这样过的,我白天补觉,有时候迷迷糊糊能睡一整天,晚上在糜烂的夜场里靠自己赚钱,喝多了的话我就借着酒劲儿乱想很多,想鹿恩星,想时京,最后再想我爸。   我的青春看似是一无是处的,现在也过得非常不好,起初我还会哭一哭,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没什么泪好流了,大概是我成长了,毕竟我喝了那么多的酒,不长个子也会长胖的。   我画了个极其艳丽的妆容对着镜子呆坐了很久,床头灯没打开,七点快要到的时候,镜子里隐隐约约倒映着我模糊的轮廓,   我想起了大约一年前的自己,那个将所有力气投身在追星上,试图掩盖混乱生活的女孩。   不熟悉我的人或许会问我为什么这么说,那我就要啰嗦的讲一个故事了,这故事发生在很久之前,是属于我父母间的一段又爱又痛的故事,可惜我耳濡目染了太多他们俩的撕扯和争吵,也深深陷进上一代的悲哀与伤疤中,我不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太深,而是最初的我,早已随着妈妈的消失一起不见了。   我妈妈来自南国苏杭,是一个船工的女儿,她从小吟着船工调子长大,跟了我爸之后就不再唱歌了。   他们认识的时候正值江南梅雨时节,莲也开的正盛,我爸那时是一个美院的大二学生,南下写生时碰巧在旅店一层遇到了浑身湿透的我妈妈。   大概算是一见钟情,再加上住处也离得不远,她理所应当为他做起当地的旅游向导,那几日他们走过古镇石桥,误入藕花深处,最后踏过似火骄阳,很快便感情至深。   当时的年代有很重的南北方差异,北方讲究门当户对,而南方则传女要富养,保守的老一辈反对他们恋爱,一是我爸爸家穷没钱,二是我妈妈一家还指望着靠女儿的一桩婚事改变命运。   然而我妈正值叛逆期,没有考虑后果就偷偷跟我爸跑回了北京,这一趟私奔也算是轰动了整个苏杭小城,来年四月在北京的一间窄小的出租屋里,我妈生下了我。   她是未婚先孕,这在当时是最不贞洁是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为了保住名誉,起初我妈想打掉这一胎,可毕竟旧社会太过封建,因果相报这样的迷信思想在一波年轻人间传播盛行,她只好答应了南方的家人,孩子一过满月就回杭州找个好人家嫁了,从此再不涉京。   我爸没有阻止她离开,我满月的那天,他只是抱着我立在火车站的轨道之外,隔着一层老旧的红漆车皮与她挥手道别。   此后,我妈站在杭州西湖的小渡口一朝一夕的等待,一等待便是十年光阴过去,她始终未嫁,他却未能来娶。   直到父辈母辈相继重病死去,我妈失去牵绊,才孤身一人来北京寻亲,我总算见到了她的样子。   那天她出现在我家的大院门口,提着一包鼓囊囊的行李,虽然好看,但真又无比憔悴,我认不出她是谁,张嘴喊了一声阿姨,她没几秒钟便哭了。   而我爸则是呆呆一愣望着她,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复杂的眼神。   后来的几年我们住在一起,妈妈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她很乐观,常常带笑,和我一样有着深深的酒窝,嘴角一弯就迷人万分,她时常抱着我坐在院子里,偶尔为我唱歌,偶尔为我描述杭州西湖的动人美景,她也偷偷告诉过我,她想念那些踏在舟上傍水而歌的日子,我统统保密,从未讲给爸爸听。   只是自始至终,十年都是个不能忽视的遥远距离。   他们隔了十年才再度相见,早已回不去从前,妈妈积了满肚子的怨,而爸爸的喜欢一天比一天浅淡,矛盾一触即发,当年的爱意退去,剩下的只是年轻时无知惹下的烂摊子,他们开始彻夜争吵,我隔壁的大房间时常传来妈妈崩溃的抽泣声,但当着我的面她还是爱笑,只是笑容里堆了越来越多肉眼可见的杂质,我都知道,只是不言语。   十三岁那年家里开了早餐铺子,北京也换了新模样,妈妈三年没回杭州,身上水塑的秀气慢慢退去,看起来越来越像不拘小节的北方人。   她细长的手指沾多了面粉变得粗糙,姿色也因为光阴的逝去越发不如从前。   爸爸看她越来越不顺眼,甚至有意找她麻烦。   记忆里有一个下着大雨的傍晚,妈妈第一次红了眼眶出现在我面前抱着我哭诉,她哽咽着说道:“阿婷,你懂吗,我撑不了多久。”   我当时把这段话当做笑谈,直到两个月后的黄昏我才发现,我从未真正关心过她。   那天她不小心打翻了我爸多年陈酿的梅子酒,我爸正在气头上就抬手挥了她一巴掌,她一开始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后来竟捂脸大笑起来。   她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爱情毁了她。   意料之外的,我妈疯了。   或许是初见的情形太过美好。   酔莲,小雨,背着画夹的穷小子,一个腼腆而含情的笑容,从此少年便这样轻而易举又踏实的住进了一个南国少女的内心深处。   只是她至死捍卫的爱情只是他年轻时的一段尘埃往事,我妈将我爸视作生命,而我爸只将我妈看作曾经。   发疯之后她跑出家门没了音讯,三天后的清晨,有人在后海发现一具泡发了的女尸,邻居家的朋友拉我去看热闹,我站在坚硬的石制护栏外,硬是瞪红了眼睛,那具女尸就是我妈,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   回家之后我缩在她的卧室里整理衣物,意外翻到了一张我妈写给我的小纸条,只是短短几个字,我却握着它哭的声嘶力竭,仿佛妈妈流逝的温度就被我攥在手心里,她到最后还是选择用这种无可奈何的方式告诉我:“阿婷,我撑不住了。”   那几个字歪歪扭扭的,一笔一划都像用刀子刻在我心上,真是要命的疼。   巨大的鸣笛声将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出租车还在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行驶,浦东区的出行高峰期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   堵车这么厉害,看来今晚注定要晚些到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讲完这个故事,毕竟故事只说到一半向来不是我的作风。   我妈死后我堕落了很长时间,甚至有些自闭,除了上学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门,我讨厌我爸,我恨他。   我无法理解他的冷漠与绝情,我觉得他不爱妈妈,所以也是不爱我的。   这种想法陪伴了我好多年,直到他偷偷为我报名了某家旅行社的农场五日游,我才大概明白,他的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丝愧疚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意外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她身上那颓靡的气质看起来和我非常像,她叫鹿恩星,我们结识最初,她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菜鸟画手。   坦白说,视线相交的第一眼我对她完全不存在任何好感,我讨厌喜欢伤害自己的女孩儿,记得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同班女生总喜欢拿小刀划自己两下,然后高调的向众人宣告自己自残,当时我就觉得恶心,要是真想死,怎么不割得深一点儿,直接一刀完事儿?   也省的糟践人了。   开始我觉的她也是这样的,因为她手腕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很明显就是在遮掩纱布之下那丑陋的伤疤,在我看来这也是做作到死的行为。   然而车开到一半我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她手腕上的医用胶带失去黏性,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我看到一条血淋淋的正在感染的刀疤,而且很深,是致命的。   那一刻我真的相信她不想活了。   她和我真像,我也不太想活了。   我帮她重新包扎伤口,和她住在同一间旅店的同一个房间,最后离开的时候她还帮我挨了一脚马蹄子,我们就像两块相同磁极的磁铁,惺惺相惜,越靠越近,仿佛受到对方牵引。   我们相约每个周末一起看一场八十年代的老电影,我们一起逛王府井,一起追星,她灵感枯竭的时候我们俩喜欢坐一辆环城公车绕遍全北京城,然后太阳落山之前再绕回来。   我们是彼此活下去的希望,我们支撑着对方即将崩塌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双生。   去年我才发现我和妈相像的地方数都数不尽,我也爱上了会画画的男人,他比我小,叫时京。   我和时京的相识比起我爸妈平淡了不少,那一刻漫天堆满了火烧云,我站在天台上捕风,转身就看到了正架着画板光明正大画我的小少年。   他红着脸跟我打招呼,像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样,那一刻我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鼓一般缓慢而有节奏的心跳声,我突然能够理解我妈妈为什么只是一眼便可以投入一生去爱一个人,所谓的心动不过一瞬,她爱我爸,而我也爱上了时京。   时京在还是我弟弟的时候就带我参观他所读的美院,他领我进他的专业教室,和我分享他最心爱的画笔,我们第一次一起完成的作品是一叶孤舟,是在纸张上看起来非常单调孤单又寂寞的舟。它就静静的浮在水面上,周围插着几枝杨柳,像极了妈妈常跟我形容的苏杭渡口。   于是有了那幅画的感情基础,我和我的时京没多久就在一起了。   我曾经让他陪我去看过不下五场演唱会,我也曾经拉他去过后海的滑冰场,我们曾在凌晨的红绿灯下接吻,也曾坐在公园的座椅上看朝阳。   只是我唯独没想过,最后一次和他同行的地方,是我家楼下那条完全没有光景可以欣赏的石板小路。   我爸患了很严重的病,具体有多严重,我不想再回忆,我必须放弃该放弃的东西,割舍该割舍的感情远赴上海,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离开前一天的晚上,时京站在我家楼下喊我的名字,我们并肩在那条石板路上踩了一遍又一遍,脚硌的生疼,却没有人先停下。   奇怪的是我们都没开口说话,夜风刮得迅猛,他的针织衫衫尾随着风的弧度卷出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形状,   十二点钟声打响前,时京把我拥进怀里,不过只一瞬间,却驱散了不少寒冷,他放开我,眨着通红的大眼睛小声询问:“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我讨厌回答答案是未知的问题。   “你不会不要我了吧……”他又说。   这次我还真想哭了。   我明明很坚定自己一定会回来的,然而时京这样一问,突然又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当初的预感一直就是正确的,如今的我过的是夜场里糜烂的酒肉生活,每天靠出卖自己的皮相去换取还算丰厚的薪水。   为了生活我无能为力,为了巨额的医疗费用我无可奈何。   这样的我怎样回去见鹿恩星?又怎样回去见我爸和时京呢?   我不能,我也不配了。   酒已过半,我却好像喝不够,一杯接一杯的将它们送进胃里,意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模糊,耳边依稀传来歌声:   云儿漂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渔网迎面吹来大海风潮水升   浪花涌渔船儿飘飘各西东轻撒网   紧拉绳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   这是我妈妈唱的渔光曲,这是我妈妈的声音……   我妈妈又在为我唱歌了,多好听啊……   我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抹了把脸,黏黏的眼泪把眼妆都带花了,流下来的液体黑乎乎地卧在我的手心里。   我不顾客人的阻拦走向休息室,想着要把这好消息分享给鹿恩星听,可当我头昏脑涨的倒在沙发上,身体却像飘在云朵里,那一通本很熟悉的电话,无论我怎样用尽全力,都没办法拨出去,   耳边的歌声越来越大,眼前越发模糊起来。   我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梦里的那艘小船上,周围飘过许多颜色淡淡的云彩,不远处又亮起了那一簇明亮的篝火,船离篝火越靠越近,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   等在那里的,不光是妈妈,还有我自己。   我生来就为等这次搁浅,我明白的是,这艘船不会再开了,这里就是最后的终点。   我想,这是我的解脱。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